大年初四晚上,沈逸矜睡不着,一个人握着手机晃在漆黑的院子里。这几天她和祁渊每晚都要聊一会电话,交换自己身边发生的事。说来奇怪,两人都在榆城时,沈逸矜心理上总会刻意地想和他保持一定的距离,别说电话了,就一条微信,一句问候,她都要小心翼翼,克制自己。可到了枫城,有了地理上的距离,莫名其妙地,沈逸矜又觉得离祁渊太远了,有点儿想他。就像祁渊去美国那段时候,两人之间隔了千山万水,她心里总有一种失落,像是后背没了依靠,很不踏实。今晚上,祁渊出差了,11点多才下飞机,给她发消息报了个平安。沈逸矜不知道他去了哪里,祁渊也没说,她握着手机看着他的名字,手指犹豫了好久,点了“电话”的图标。听筒里几乎都没有听到等待声,男人低哑的声音就响在了耳畔。“矜矜。”沈逸矜感觉心像琴弦一样被人拨了一下。“怎么还没睡?我以为你睡了。”伴着汽车车门的开合声,男人低低的嗓音像一拢风灯里的烛火,暖开了整个黑暗的世界。沈逸矜没来由地笑了下,原来慵懒地靠在墙上的身躯鲤鱼打挺般挺起,在地上蹦了两蹦。她说:“马上初五了,财神要来,我在等财神。”她声音干净,清柔,带着喜悦,像一阵清风拂进人耳蜗。祁渊坐进汽车,仰靠在头枕上,手机贴紧耳朵,一天的疲累顿时全都消弭了。他默着眼,说:“财神大半夜的不睡觉吗?”沈逸矜笑:“不睡觉的,他要赶着来祝我发财。”祁渊笑出了声,喜欢钱就算了,还喜欢得这么虔诚,这么富有想象力。新年里的深夜沾染着喜庆的味道,即使鼻尖上冻得通红,呵出的白气也是欢快的。两人说笑了一会,沈逸矜问:“你不接财神吗?这么晚你去哪?”祁渊笑:“我是财神,我去给人送钱。”沈逸矜疑惑:“送钱?”祁渊说,他有个美国的同学明天结婚,他去参加婚礼。沈逸矜听着,心里说不上来有了点小情绪,祁渊对别人这么好呢,明天的婚礼,大半夜的往人家赶。“今年我还没见过你呢。”沈逸矜尾音不自觉得咬字重了,语气抱怨。祁渊感觉自己的心被钩子勾了下,直起后背,侧了脸,薄唇对准手机,轻声问:“想我了?”沈逸矜抬头,头顶天空是漆黑的,漫无边际,只有闻家大门顶上亮着一盏昏黄的灯。她没说话,她就看着那灯,四周缠绕着薄薄的雾气,聚了又散,散了又聚。祁渊说:“给我发个定位。”沈逸矜笑了:“给你发个定位,你还能飞过来?”“你不给我,怎么知道不能呢?”“行,我马上给你。”男人的话带着几分玩笑,沈逸矜压根没当真,但心情忽然好了很多。她将手机离了耳朵,进入微信,给祁渊发了个定位,回到通话里,她口吻凶狠道:“你要来不了,就死定了。”一想大过年的忌讳说“死”字,又改口,“我会狠狠收拾你的。”祁渊听着她的狂语,笑出了声:“怎么个狠狠收拾?”男人把“收拾”两字说得完全变了味,还“狠狠”的,莫名让她想起他那双沉不见底的眼。二楼闻父闻母房里的灯亮了,快12点了,接财神在做生意的人家比大年初一还重要。闻哲语也起来了,沈逸矜一句“接财神咯”,挂了电话。一家人开大门,摆鞭炮,将家里所有的灯都打开,香烛供品全都准备好。倒数一分钟的时候,沈逸矜跟着闻哲语到大门口,掐着时间准备点鞭炮,一辆汽车缓缓驶过来,白炽的车前灯晃了人的眼,不锈钢的大门反射出明亮的光弧,四周忽而陷入一片白色迷茫中。沈逸矜感觉眼前事物在颠覆,一切都变得虚幻了。她站在门前,手里抱着个暖水袋,问闻哲语:“现在的财神都是坐汽车来的吗?”闻哲语握着打火机,半蹲在地上,看着那辆车也很迷惑。那车停在了他们面前,从后车门走出来一个人,高大,颀长,一身黑色西服肩平笔直,他走到车前,光在他身后照耀了满身,像是神的存在。鞭炮声响了起来,震耳欲聋地炸开在身边,祁渊张开双手,朝沈逸矜笑着,他那双深邃的眼在鞭炮的火花里现出一簇耀眼的光芒,沈逸矜双手掩面,有一刻想哭。闻哲语在她身后,轻轻推了她一下:“快去啊。”沈逸矜这才想起来跑,可她脚下只动了一步,已经被人展臂拥在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