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了一夜,赶紧回去休息吧。”陈亦行朝她说道。梵一笑笑,他越避着她,越说明心里有鬼。既然不想让她在这里,她便应和他,说了声好后,便退了出去。走出屋外,梵一并未回自己的卧房,而是坐在长廊上,思绪万千过了好一会儿,她瞧见顾之渊和大夫走出屋外,她悄悄走了过去,隐在一旁偷听——“大夫,我大哥这旧疾”“哼,明知自己有腿疾,还敢这么折腾!”医术越高的大夫,便越有脾气,不管你是什么达官显贵,他都是医者直言:“他这早年的刀伤,伤到了腿骨,虽是保住了腿,可到底是落下病根了呐!他这旧疾,一怕雨季,二怕冻,如今居然还敢在这冬夜到山顶冻一晚,真是不要命!”顾之渊显然也被吓到了,“大夫,那可怎么办?”“还好回来的早,要是再冻一个时辰,他这腿就别要了。”大夫说道:“行了,我去开个方子,吃几贴药,再休养几日便没事了。”“好,我派人和您一同去抓药。”望着顾之渊和大夫离去的背影,梵一缓缓从拐角处走出,走到窗前朝屋里望这时薛凝端着热水过来了,“梵一,怎么还不回去休息?大哥这儿让我们来照顾就行了。”“阿凝,陈大人这腿是怎么伤的,你可知道?”薛凝摇摇头:“这我倒是不大清楚,只听阿渊说过大哥这腿伤十分严重。”“那你可曾听顾大人说起过,陈大人可还有兄弟姊妹,或者是堂兄弟之类的?”“没有啊,虽然我不知道大哥是为何进的宫,不过阿渊曾经同我说起过,大哥好像是家中独子,也没有什么堂兄弟或者表兄弟。”听了薛凝的话,梵一沉了脸,心中的猜测更加确定了。她自然地接过阿凝手中装着热水的铜盆,“阿凝,这儿交给我吧,我来照顾他。”不等阿凝回答,她便抬腿踏进里屋将水盆放在桌上,梵一拿着热方巾轻轻走到塌前,此时陈亦行已沉沉睡着,她在床榻前蹲下,轻轻掀开被褥的一角,再将他的右裤脚缓缓向上推——终于,她见到他右腿膝盖上方的刀伤,此时已经结成了一块厚厚的疤。而这个位置,和她五年前看到的那个受了伤的少年,右腿受伤的位置,一模一样!她不怪他她稳稳当当地将他抱住。……是了,他果然骗了她!什么堂兄,什么极刑,都是骗她的!梵一饶是脾气再好,此时也是有点恼。可再细瞧他腿上的旧伤疤,她的怒意便也褪去大半,抬手拿起一旁的热方巾,轻轻往他的腿伤处覆上去陈亦行早已经习惯了这时常发作的旧疾,不过就是忽轻忽重的刺痛酸麻感觉罢了。他反倒很喜欢这疼痛感,这仿佛再时刻提醒他,不要忘记他如今仍苟活着的愿因。可忽然腿上一热,有阵阵温暖从右腿旧伤处传来,连带着他的痛感也消失了大半。这感觉如同五年前他饥渴至极,逃至山上半昏时,有人喂了些水给他他缓缓睁眼,看清眼前的人,渐渐与五年前的身影重合在一起。她她这是在作甚?陈亦行心头一跳,惊觉糟糕,看她这样子一定是发现了。说了谎的人总是心虚的,尤其是如今这情形,和被抓个现行没什么区别他暗自咬舌,蹲在榻边的人儿似是察觉到他醒了,也抬眸朝他望来四目相接,却是相对无言。陈亦行望着眼前的人,神情淡淡,一双杏眸转了转,与他对视。极擅于算人心的堂堂大褚司礼监的掌印大人,此刻却感觉挫败的很,自己竟丝毫看不透她的喜怒。思来想去,毕竟是自己理亏在先,先卖个乖总没错——“我道歉,对不起。”哟,这倒是稀罕。相识这么久,见惯了他的调笑戏谑和阴阳怪气,梵一倒是第一次见到这样诚恳的他。方才她就是故意的,他醒来看到自己,必然能明白。她就是想看看他的反应,看他是会继续嬉笑着蒙混过去,还是会再掰扯些别的来糊弄她?谁让他之前那么喜欢吓唬她!可他居然直接认错既然如此的话,梵一灵眸一转——“哦?错哪了?”语气淡淡。“不该说谎骗你”陈亦行心里有些难过。五年前的短暂相遇,她如阳光般照进他心里。当时的她,那么小小一个人,却能奋不顾身地冲到锦衣卫面前大声说“你们放开他”,即便被狠狠推到在地,仍是想扑过来抓他的手。她不知道的是,她这一扑,正好扑进他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