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好一会儿,苏和额乐沉沉的嗓音又响了起来:“怎么不说话?”
“阿乐。”
“嗯?”这是在苏和额乐主动提议之后,第一次听见周安吉叫这个称呼。
“我可以把现在这个场景理解为,你是在跟我谈心吗?”周安吉问。
“如果你想的话。”苏和额乐回。
于是在周安吉与苏和额乐相识的第五天,他们在这晚成了可以促膝长谈的好友。
周安吉挪了挪身体,换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然后用双手托着下巴,目视着远方一片黑漆漆的草原。
像是要讲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
苏和额乐缄默地坐在一旁等他开口,眼神却飘忽地随着灯光下周安吉的轮廓,细细地描摹了一遍。
周安吉与他年少时遇到的那些游客都不太一样,那些人总是热情、饱满、精力充沛,他们想要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来获得十足十的快乐与满足。
可这些形容词于周安吉来说似乎毫不相关。
他好像不是在内心充盈地妄想着一场来之不易的草原旅途。
但他又确确实实是为了一个目的坚定地选择了内蒙古,而非其他旅游城市。
苏和额乐读不懂。
周安吉并不是那只被他从草原上捡回家的小羊羔,并不是在他满足了对方的口腹之欲后,就能安然地黏在自己身边。
苏和额乐想起了自己初遇周安吉的那晚,在心里给他安上的几个标签:“大城市”、“高材生”、“游客”、“天文学”……
似乎是与内蒙古格格不入的几个形容词。
周安吉是只属于广阔天地间的鸟,他有无数种可能性,内蒙古的草原这么大,可以全心全意地包容他,但却留不住他。
鸟儿只是暂时摔伤了,等伤好之后,就会继续飞走的。
而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在鸟儿即将浓墨重彩的人生中,短暂地留下浅浅一笔。
苏和额乐想。
这时,沉默半晌的周安吉终于开口了:“我记得你刚刚跟我说过,你们蒙古族人的名字,都是一些含义很好的词汇。”
没等苏和额乐回答,他又继续自顾自地说:“其实我们汉族人也是一样的,会把对于小孩的期望都寄托在名字里。”
“平安,吉祥。”苏和额乐说,“我知道的,是两个很好的词汇。”
而周安吉却摇了摇头:“不如子之衣,安且吉兮!”
“这就是我名字的由来。”
尽管苏和额乐对于古代诗歌不太有研究,不过听这些句式也大概能猜到:“《诗经》?”
周安吉点点头:“‘吉’在这句诗里,是漂亮的意思。”
苏和额乐顺着视线朝周安吉望过去,看见他在门口一盏昏黄的灯光下,仍保持着刚刚低头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