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雨升心里一瞬间闪过一丝后悔,他后悔自己明明是早就知道所谓“黑无常渡劫说”的人,却没有想到这种神鬼天地的祸事会殃及自己的同类、没有想到提前疏散哪怕示警一下,但这个念头没有进行得太久,李雨升又想到,恐怕那个时候自己拼命地说了,也只会被当成疯子、当成精神病给抓起来,哪里会有人听他的、哪里会有人在太平安然的日子里,想到第二天就要经历毁天灭地的灾难呢?
他连荞头崖村子里的一个孩童、一个少女都救不出来,桁市偌大一个城市,他不过沧海一粟,除了无能为力之后的痛苦,还能怎么办?
——那……那么……白无常呢?
李雨升眼睛眨了眨,忽地想起alice下落不明的头颅,如今桁市百废待兴,alice的案子应该要么移交给她本地的机关去主力负责、要么只能暂且搁置了。看解见鸦闹得这惊天地泣鬼神的一遭,她那个白无常哥哥应该也是有差不多的通天之能,可不过为一个女孩儿沉冤昭雪,都像愚公移山似得费劲。
李雨升本以为,想通了这些关窍,自己应该会释然,却没想到越想越钻牛角尖,越想越悲观、越阴沉起来。
他沉默多时没有回话,司机也能感觉得到乘客心情不好,没再继续多言。轿车以比平常慢了三倍的速度开到了牌子都掉落不知所踪的酒吧门前,缓缓停了下来。
李雨升拉了拉手叫醒鹿明烛,结账下了车,站在看上去就和已经倒闭没什么区别的酒吧门口,“唉——”地吐了一口气。
好日子
因着车开得慢,虽然有些颠簸,鹿明烛还是睡得蛮好,下了车被七分凉意的风一吹已经彻底清醒,身体也舒畅了不少,冷不丁听见李雨升长叹了一口气,迈步走到了他身边去。
李雨升的表情看上去不怎么好,相应的,心情必然也糟糕,鹿明烛想到自己睡去之前,司机和李雨升你一句我一句有来有回地说着灾害天气的问题、说着死伤了多少人,猜测李雨升该是物伤其类。
鹿明烛心里怪着司机不会说话、不懂得要安慰人,从口袋里拿出朱砂膏,伸出手去将李雨升的手拉了起来竖直放到与肩平齐,在李雨升略带疑惑的眼神里,飞快地在他掌心写下了一个符咒。
“这是啥?”李雨升也不反抗,只等鹿明烛写完了才转过手来看,感觉形状像是一个“清”字和一个“定”字叠在一起,听鹿明烛解释道:“黑无常渡劫成功对普通人也有影响,尤其是你还经历过,难免会有很多以前没有的负面情绪,这个符能清散滞气,平时记得闲来无事就念念咒文,免得邪念滋长、不好控制了。”
“哎唷,这么邪乎,什么‘心魔’就是这么来的?”李雨升将手攥成拳握了握,看着鹿明烛将朱砂膏收好了往酒吧里走,笑呵呵地跟在后面,“小美人儿啊,我以后是不是也得随身带着一盒这个,毕竟我这三十年的童子身都献给你了——”
鹿明烛被李雨升说得脚步一顿,回头扫了他一眼,神色不像责怪也不像生气,更是软绵绵的没有警告的意思,李雨升哈哈大笑起来,还没笑过瘾,酒吧的门便开了,他不得不硬生生把笑声憋回去,差点一口气给自己梗死。
“过来啦~”开门的女子涂抹着夸张的蓝绿色眼影,李雨升看着陌生,实则他也没记住传说中的波儿象到底长什么样,跟着鹿明烛往里走,却见那女子皱起蛾眉捏住鼻子,斜眉耷眼地瞪了李雨升一眼:“哪儿带来的臭男人,一股味儿。”
“……”现在肯定这就是“象姐”无疑了。
李雨升对于第一次来这个酒吧的印象已经不那么深刻,倒还稍微记得点路、记得点当时景象,看着四周明显比那次安静,也没有客人,更没有驻场的歌手了,好似真的已经倒闭一般。他随着鹿明烛与波儿象走上旧日小道,接着下了陡峭的楼梯。
“找个没人的地儿先坐吧~过会儿再叫你出去说话。”波儿象十分妩媚地挥了挥手,鹿明烛点头应了,她便摇曳生姿地又走了回去。
鹿明烛掀开帘子,看似随意地挑选了一个隔间带着李雨升坐了进去。里面是相当家庭日常化的一个围炉煮茶的小桌子,藤编的床铺上铺着六个深蓝色蒲团,房间角落里甚至还堆放了枕头被子,倒是没有庭院了,旁边是个光洁崭新的洗手池,另外两侧分别用推拉门隔出来两间,一看就是厕所和浴室。
看鹿明烛的意思,选了这个房间明显是要住上几日,李雨升是没什么意见,只是猛地想起自己还有个都快忘了的破烂房子在希爱小区里,如今女鬼童不知所踪,也不知道自己有生之年还能不能再住进去,还是干脆转手再卖了得好。
李雨升这边厢一边瞎捉摸一边绕着房间里转了一圈,鹿明烛已经盘腿坐在了蒲团上,随手抓了些枣子干和花生芝麻之类的丢在一个小槽子里研磨起来。
“我弄吧。”李雨升走到鹿明烛身边坐下,将槽子接过来,鹿明烛也没反对,静静地看了李雨升一会儿,从口袋里取出朱砂膏和符纸,拿过茶桌笔架上准备好的毛笔,开始写起符来。
“唉,早知道咱把扶应那台打印机给带过来。”李雨升看鹿明烛写得一笔一划,笑着凑上去同他说话,鹿明烛下笔没停,回答道:“象姐这儿也是有的。普通的符纸乱印也就算了,重要的还是得自己写。扶应那天想用红符金咒杀……伤你,恐怕红符也得写上几张,有备无患了。”
“他想杀我,你就直说得了,干嘛还拐。和谁学的一天天委婉发言,以后不兴这个了。”李雨升接着鹿明烛的话,看了一眼槽子里粉碎的果干沫,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弄,就照着自己往日冲油茶面的经验,按开炉子先烧水,一面闲着也是闲着地又丢了两把果干进去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