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下午,姑娘们都玩累了,老老实实去了前头见山楼听戏。
台上正咿咿呀呀的唱着,突然几个壮硕的嬷嬷进来,为首的是何夫人身边的管事妈妈,她笑眯眯道:“各位小姐们,今日为着积寿添福,夫人令给服侍的丫头们赐下小宴,且额外都有赏钱。”后面一排丫鬟鱼贯而入:“这会子,自有咱们家的丫鬟伺候各位小姐。”
顾琼小声道:“何家果然巨富,连下人今日都能沾光了。”
顾瑜已经是笑不出来了,心里飞速盘算着,手帕是她自己前几日随手做的,她房里是扣儿管着衣饰,好在今日跟着姐妹俩的是宝珠。宝珠对她的衣物并不算熟悉。
戏台上已经从《长生殿》唱到了《醉花阴》,顾瑜无心听戏,坐立难安了一两个时辰后,丫鬟们陆续回来了。看到宝珠的那一刻,顾瑜松了一口气。
只是纪令雯的大丫鬟春禾却没回来。管事妈妈过来,和纪令雯告罪,说春禾被纪夫人叫走了。
纪令雯毫不在意,微微颔首,眼睛只粘在戏台上了。
顾瑜的心又提了起来。
到了夜里,登车回去的时候,春禾还是没有回来。宝瑞过来请了纪令雯过去,和纪夫人同车。
“你在想什么呢?”坐上车后,顾琼看着顾瑜微微有些发白的脸色。今天玩得实在尽兴,她不明白妹妹有什么不开心的。
“宝珠,今儿得了什么赏?想来何夫人定然不会小气。”顾瑜慢慢回过神,笑着问宝珠。
宝珠是个谨慎的性子,微笑回话道:“何夫人当真是极慈善的,赏了每个丫头一吊钱,还赏了小席面。”她微蹙了眉头:“只是接了赏赐后,有个妈妈进来说有人错拿了块帕子,叫我们认认。我看就是寻常的帕子,也不是咱们的,就说不认识。倒是春禾姐姐,说那绫子眼熟。要我说呀,这绿绫子,哪里都有,有什么眼熟不眼熟的。”
若是真的无事,春禾怎会没有回来。顾瑜心里有些乱,连续想了几个借口,都觉得不好。但此时也别无他法,只得硬着头皮先回了纪府再说。
一夜辗转反侧,顾瑜几乎没有睡着,快到天微亮,才眯着了一会儿。
她又做了那个梦,悬崖上风很冷,手脚几乎完全冻麻了,然后剧烈的失重感如期而至。惊醒的时候,背上冰凉,全是冷汗。
早起的时候,扣儿来帮她梳洗:“二姑娘,这眼下怎的青了这些?再扑些粉吧。”说着,便到妆奁里取了一盒新粉。
“扣儿,我来吧,外头炭烧起来了,你正好把裙子熨一熨。”宝珠掀了帘子进来:“熨好了姑娘等着穿。”
打发走了扣儿,见屋里没人,宝珠过来,捻起一只梅花银簪要帮她梳理。顾瑜没等她开口便道:“宝珠,我知道。这次多谢你了。”说着向她手心里塞了一块碎银子。
宝珠压低了声音:“奴婢既然服侍了姑娘,自要为姑娘着想。这手帕、汗巾子、香包,若是丢了,从来都是麻烦东西。”
她以为顾瑜和哪个男子私相授受。这种事情,揭破了,顾瑜固然名声扫地,她这个做奴婢的也落不着好,所以就算是第一眼认出了帕子的针脚,她也只说不知道。
只是没想到,春禾却是个傻的。
洗漱过后,两姐妹照例去纪夫人房里问安,用早点。一进东正院,气氛便有些凝滞,一向活泼的纪令雯,也低头坐在杌子上不吱声。
见顾家姐妹进来,纪夫人叹口气道:“你们俩来的正好。刚刚我已经和雯儿说过了。”
原来,昨日去领赏钱时,春禾竟然被何家三郎看中了。何老太太一贯宠着这个幺孙,便开了口,想要了春禾给何三。
纪夫人自是觉得荒唐,这何三郎白身一个,竟然在妹妹的生日上,去要宾客的丫头,既没有礼数,也显得太过纨绔。
但是士族之间,断然没有为了一两个丫头翻脸的。纪夫人再怎么心里不满,也爽快的同意了,回来之后,便找人把春禾的身契送了去。
“今天这事,说得好是一桩美事,说的不好,就要变成丑闻了。你们几个姐妹,都是性子和顺的,但是以后也要小心,多多约束下人。”纪夫人耳提面命。
顾瑜心里重重的沉了下去,春禾此去,只怕是凶多吉少。
纪令雯却听不了这话,明明是何三硬要讨了她的丫头,纪夫人却说得好似是春禾的错一样:“娘,春禾好歹跟我这些年,就算何三爷想要,也不好就这么去了。好歹回来趟,让我赏她些梯己。”
纪夫人一顿:“这去了何家做姨娘,便是享福去了,还回来做什么。何家送了礼来给你赔不是呢。”
立着的大丫头打开一只红木匣子,竟是一副珊瑚手镯,虽没有何萱娘头上的颗颗艳红,却也是极上乘的货了。
这副镯子,买上二十个春禾,都绰绰有余。
纪令雯完全被这镯子迷住了。她不知道的是,此时春禾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