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爹也是亲爹,但他知道这不是他认识的那个爹。那个爹对他虽然严厉,却是世上最疼他的人。
而这个爹什么都不相信,动不动就说要杀了娘。
公冶楚皱起的眉却不见不耐烦,反而是抓住他话外之意。他的癔想中只有父亲,那他以为的那个母亲呢?
“你娘不陪你吗?”
商行低下头去,泪水落在地上。“她…不在。”
公冶楚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撞击一般,说不出的崩裂与难受。突然好想安慰眼前的少年,不想看到他哭。
“你不是说那个裴二姑娘是你娘吗?她怎么可能不在?”
商行抬起头,俊秀稚嫩的脸上满是泪痕,“爹,这就我为什么会来的原因。因为她不在了…我只有爹…”
夜风起,泪不止。
一大一小的两个男人面立着。
“我从小就没有见过她,你说过我是她的命,而她是你的命,所以我们都是你的命。我…其实刚来的时候特别害怕,因为你和我爹明明是一个人,但你们很多地方都不像。”
他爹绝不会对他不理不睬,更不会凶他。在那个陌生又熟悉的太凌宫里,他有时候也会害怕。他害怕爹不会再是他的爹,他害怕自己没有能力完成来这里的目的。
有时候他想回去,他好想再见到那个视他如命的爹。
“我真的很高兴…你能陪我一整天。我真希望你还像从前一样,每隔六天就会陪我玩一天。”
“为什么是每隔六天?”公冶楚说不清楚自己明明知道他有病,为什么还会顺着他的话提问,也不明白自己竟然有闲功夫在这里陪他胡闹。
商行一抹脸上的泪,“那是我娘规定的。我娘在怀我的时候写过一本《育儿手册》,里面详细罗列一些养孩子的规定。你都是照着那个册子养我的,要严厉教育也要快乐玩耍。”
这种癔症还真是荒诞离奇,得病人竟然能想象如此匪夷所思之事。
公冶楚看看夜色,对商行道:“陛下,天晚了,你该回就寝了。”
商行点头,心知爹肯定还不相信他的话。不着急慢慢来,他相信总有一天爹会相信他,他们一家会团聚的。
他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又恢复成那个天真活泼的少年。
公冶楚望着他毫不设防的模样,无害自在倒真像是一个被父亲宠爱的孩子。回望宣平侯府的方向,冷峻的眉眼越发幽深。
今天发生的一切,真是太过荒谬。
宣平侯府近些日子事情一出接一出,那些好事的人盯着侯府不放,津津乐道着侯府发生的那些事情。
李姨娘被接回府的时候,走的是角门。
她没有想到自己还会有回来的一天,在庄子上的这些日子她比之前在侯府的时候更加埋汰。腊黄皮肤,颧骨越发的高耸面相更是刻薄中带着几天疾苦。
接她的人说劳妈妈死了,还说裴元君被赶出轩庭院。在听到李义的事后,她的表情微微有些变化。一路上那接她的婆子极尽嘲讽和挖苦,她始终一言不发,心里却是惊骇中还有恐怕。
到了侯府,恍若隔世。
她低着头,被婆子喝斥着。经过的下人们指指点点,声音不小地议论着她,时不时有人冲她吐口水。
“走快点,你现在可不是姨娘了。一个最末等的下人,别磨磨蹭蹭的让人等。姑娘可不是什么好性的人,你要是侍候得不仔细,小心你的皮!”
姑娘?
哪个姑娘?
李姨娘灰败的眼神一亮。
那婆子道:“也是咱们夫人心善,念在你始终是三姑娘的生母,不忍让你们母女二人分开。特意把你接回来,放在三姑娘的院子里。”
李姨娘低着头,死死咬着唇。
到了院子,却见含霜挽着小包袱出来。
“含霜姑娘这是去哪?”那婆子故意问,声音极大。
“夫人体恤奴婢,听说奴婢的娘生了病,特恩放一个长假让奴婢回去侍疾。”含霜说这话的时候,看的是李姨娘。“以后姑娘就有劳李妈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