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事只有慕良一个人知道便罢了,可全京城该知道、不该知道的全知道了,就连皇宫之中、龙椅上的万岁爷也有所听闻。这事情麻烦了。她一开始就不该同慕良扯上关系,那样复杂的漩涡,母亲周旋了三十余年尚且才得一足之地,她算什么货色,也敢这般不知死活地踏进去。但如果今日她同慕良错开了,那慕良就真的……到时候提督楼公公上台,于兰家而言同样是种打击。两祸相较,真不知取哪个才是轻。慕良坐的轿子抵达了千岁府,这会儿府前早早跪出来了一片人,等慕良被搀着出来时,一群人齐刷刷地弯了腰,将头贴在了地上,大气也不敢出。兰沁禾见人已送到,便急着回去禀明母亲,于是对慕良告辞,“今日千岁受了惊,早些回去休息,我也不打扰了。只是那个没用的奴才,还请千岁重重发落,不必顾忌着什么。”慕良望着马上的女子,她脸上没有笑容,双眉紧皱着,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似乎被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气得半死。可慕良明白,兰沁禾这会儿是比他还要害怕的。她怕弟弟被重罚,更怕因为自己的缘故使兰家遭殃。这会儿语气严厉,可那眼里的神光都慌散了。“娘娘。”慕良鬼使神差地推开身边的人,奔到了兰沁禾马前,“今日如果不是娘娘,臣早已不见尸首,还请娘娘入府,好让臣聊表谢意。”他甚至大胆地抓住了兰沁禾坐骑的缰绳,抬着头毫不避讳地直盯着兰沁禾看。这是僭越,是放肆,可慕良如何忍心让娘娘心中惊慌恐惧。兰沁禾一时错愕,觉得慕良这话是有深意的。既然都到了这一步,她便全顺着慕良的意思罢了。“那就……”她下了马,抿了抿唇,“叨扰了。”……千岁府内,兰沁禾如坐针毡,她身处的地方不是正厅、庭院或是什么书房,她此时正坐在慕良的寝屋。这是兰沁禾第一次进入九千岁的寝屋,也是九千岁的寝屋第一次有了宫外的人踏足。这屋子奢豪,比兰沁禾的郡主府贵气了不知道多少,皇上果然是宠爱慕良的,比九王爷的府里差不了多少。慕良清洗去了,他身上沾了灰尘和血,须得处理一番。兰沁禾被他引进这件屋子之后就觉得别扭,主人去沐浴,她坐在人家床前,这算什么道理。思来想去还是不妥,兰沁禾起身,打开了房门要出去。门口的小太监见她出来,连忙跪下,“娘娘有何吩咐?”“公公请起,”这边的太监是慕良的儿子一辈,放出去地位不低,兰沁禾得敬着他们,“我就是出去站站,等千岁爷回来我再同他说话。”“娘娘,干爹走前说了,让您在这稍作歇息,他老人家马上回来。”那小太监还是跪着,“您要是出去,奴才回头怎么跟干爹交差啊。”兰沁禾稍一思忖,想到了两全的法子,“那也罢,既然这样我就站在这里等他。”她站在门口,旁边又有东家的人在,这样会好一点。小太监有点犹豫,但兰沁禾现在确实人是在屋子里的,和干爹的命令不相冲。兰沁禾闲着无事,心里又有些忐忑紧张,话就多了起来,她和边上的小太监闲聊,“公公跟着千岁爷多久了?”“回娘娘,奴才是明宣元年跟的干爹。”“那也足五年了。”兰沁禾问,“平喜公公是你师兄吗?”“是,平喜公公跟干爹跟得最早,他人机灵,又得干爹喜欢又对我们不错,就是这些年越来越忙,我们已经不常见到他了。”“他确实挺伶俐可爱的。”兰沁禾笑了,“你家干爹看人最是不错,手底下的儿子女儿们各个讨喜,他是怎么调教你们的?你告诉我,我回去也让郡主府的掌事学学。”小太监被兰沁禾说得乐了,腼腆一笑,“干爹的御人之术,奴才哪里通晓,只知道听他吩咐就是了。”兰沁禾两句话就和看门的小太监谈笑了起来。她现在极为不安,须得干点什么别的事,才好让自己安定下来。否则一个人待在屋子里,指不定越想越惶恐,越想越站不住了。聊了几句,忽然面前的小太监脸色一变,收了笑容低头跪下,“见过干爹。”兰沁禾回头,就见走廊的拐角处显出熟悉的身形来。那人清洗了身子,头发还湿着就被一根玉簪束起,大冷的天,日头都落了,他居然就只穿了一件茶白的绸衣,脸都有点冻青了。他走到跟前,没有理睬脚旁的小太监,兀自弯了腰给兰沁禾赔罪,“让娘娘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