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言礼有次放下书,做好了充足的心理预期和演讲准备,很诚恳地看着他:“奚野,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不想学?”奚野瞥了他一眼:“我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季言礼:“……这样吧,我们一起定一个目标,你期末如果做到了呢,我就给你奖励。你想要什么?”季言礼屏气凝神等了很久,不管奚野要的是什么,如果太贵呢,就和奚辰商量一下,让他卑微的老父亲掏钱给他买,如果不贵,只是麻烦呢,他就自己攒攒时间帮他做。奚野看着他的眼睛,好笑似的半靠在椅子上,两脚跷在桌上,叼着巧克力棒棒糖,说话间有股微腻的甜香,含糊不清道:“如果我是想死呢?”季言礼以为他是开玩笑,彼时没往心上去。后来季言礼才知道……他是认真的。之后季言礼和奚野的关系进入一个和平期。季言礼讲课,奚野不听,季言礼唠叨,奚野不听,季言礼苦口婆心,奚野油盐不进。季言礼有时觉得自己三寸不烂之舌就算是给撒旦演说都能把魔鬼说得皈依佛教,偏偏对奚野没用,他不能不努力思考原因,归根结底还是人家太有钱了,缺少危机感。奚辰对儿子的溺爱程度令人发指,季言礼扪心自问如果自己也这么有钱,他也不会天天医院学校两头跑,课间疯狂赶作业,放学先送妹妹回家吃饭再来家教,晚上还要熬夜十字绣,周末他去照顾谢安之,就能省下护工的钱。有次季言礼去和奚辰单独聊天,季言礼诚恳道我觉得奚野有些厌学的情绪。奚辰说,我的错。季言礼心说这怎么会是你的错,就是你老是觉得是自己的错才把儿子惯得无法无天。奚野房间里贵重物品跟破烂一样到处乱丢,季言礼在他书桌下面捡到过金手镯,滚着一圈灰,从不打开的书柜里摆着一对青花淡描丛竹纹碗,后来他才知道奚野房间挂着的莫奈油画也是真品。有次他用奚野的笔给他做批注,写的时候顺嘴一提“这笔很顺手”,奚野无所谓道那你拿走,我不喜欢。第二天季以禾惊恐地问他哥你中彩票了就跟我说不要藏着掖着,季言礼说我也想中,可惜脸黑,为什么这么问。季以禾说你桌上那支笔四千。季言礼:“……但那是一支圆珠笔,还是别人不要的。”季以禾:“对,万宝龙,四千,我们班有个同学有一只,炫耀了一个学期了,谁拿那支笔写字他跟谁急眼。”季言礼有限的性价比认知里,买一只圆珠笔花四千纯属脑子有点问题,他拿餐巾纸包着那支笔谨慎小心地送回奚野的桌子上,提了一句:“昨天的笔,我给你送回来了哈。”奚野眼皮不抬一下:“丑,不用。”后来那支笔就这么被搁置了整整一年,最后一次季言礼去奚野家,那支笔还是被晾在笔筒里落灰。奚野还时常收拾出一些他口中的“破烂玩意儿”,让季言礼下楼的时候丢掉,满满一大纸箱,没封口,胡乱掩着。季言礼家教结束,抱着箱子下楼,丢在了小区的垃圾箱外,后退了两步看了看,左右看了看,清冷的夜路两侧空无一人,只有远处亮灯的轿车缓缓倒入自家车库。季言礼以百米赛跑的速度冲过去,把箱子扒拉开,看看有什么好东西。虽然是捡垃圾,季言礼想,但是往小了说这是废物利用,往大了说就是拯救我们共同的地球家园,为环保事业做斗争。季言礼翻了五分钟,发觉不是没什么可要的,而是没什么可扔的,直接连箱端走,统统搬回家了,当晚跟拆大型盲盒一样,拆出双肩包、不用的平板(甚至有配套充电器),蓝牙耳机,蓝牙鼠标,键盘,电子书,水杯,音箱,巧克力,甚至还有40码的一双白球鞋。……季言礼就是40码。他纳闷了很久,奚野显然是个子没长脚先长的类型,157的个子43码的脚,但为什么要买40码的鞋呢?他也不敢问,问了就暴露了他翻人垃圾。季言礼仔细斟酌了一下,把一部分甚至连包装都没撕掉的东西给了季以禾,又觉得花样的年纪用捡来的垃圾有点伤小姑娘自尊,于是谎称是别人送的。“谁送的呀?”季以禾眨着水灵灵的眼睛追问,“是哥哥的同班同学吗?是我上次看到跟你一起走的那个很高的alpha吗?”季言礼也不知道她说的是谁,就糊弄过去了。那双鞋季言礼没舍得扔,还是穿了,但是刻意避开和奚野家教的日子,只是有一次去初一部等季以禾放学,迎面碰到了奚野,他习惯性跟奚野打招呼,而奚野惯常是装作不认识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