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婴和姬云对坐沉默半晌,姬婴又想起昨日姬星悄悄同她?说的那句话:“此案告破时不管牵扯到了哪个宗室人?,妹妹都有危险,需慎之又慎。”
于是姬婴缓缓说道:“依我看,这明显是有人?要借此事诋毁太子,若真被这话转移了视线,恐怕就中了计了,眼下六具尸体,只有一个副将?的家?仆没有完全确认身份,还得催刑部从这里入手详查。”
姬云认真点?了点?头:“中间隔了一个过年,许多线索还要重新再梳理梳理。”她?又转过头对姜竹说道,“这样,你尽快再去趟刑部和执金吾所,两件事,一是重新核实那副将?家?仆尸体究竟是不是本人?,第二件让执金吾从发现头颅的地方附近三里内细细搜寻,尤其类似的池塘等?地,这些文书?先留在这里,我们?再看看。”
姜竹起身领命,行了个礼转身去了。
几人?谈了这许久,眼见窗外天愈发黑了,方才说了这样多什么又是头颅又是尸体的,闹得她?二人?也有些没胃口。
姬云将?那仵作公文放到一旁,回身叫人?换了茶来,又吩咐人?让小厨房做几样爽口小菜,随后?只就为何?会有人?借此诋毁太子,低声聊了两句。
不一时,有执事从外面端进来两张榻桌,上面摆满了各式精致碗碟,细看处都是小巧诱人?的吃食,有荷包鲊、光明虾炙、酒焐鲜蛤、糟鹿脯、茭白鲜、腌瓜齑、一小盘薄夜饼、一笼糖脆饼,还有两小碗银丝鸡汤面,都是小吃,却一样也不含糊。
她?两个才漱了口,闻到这股香味也不觉有些饥了,一旁执事将?摆满文书?的榻桌挪到了另一边,又将?这两桌吃食摆到了她?二人?中间,见了面前喷香肴馔,这才有了些胃口。
正一面吃一面说着闲话,姬云夹起一块鹿脯,不知想起了什么来,忽然说道:“方才我就一直觉得有个地方不对劲,这案子虽然到后?半程才突兀地出现两个线索指向大哥,但实际上应该一开始就是冲着大哥来的。”
第74章夜游园
姬婴正端着那碗银丝鸡汤面夹了一箸,听她忽然这样说?,将碗放了下来:“怎么?讲?”
姬云也放下箸,又想了想,说?道:“这还要从几年前的党争说起,这里?是我的地盘,咱们悄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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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出去了这些事再不敢提的。”
姬婴认真点点头,等她继续说?下去。
“三四年前,朝中一度党争激烈,这本是因为当时左相空悬,右相又频频换人,朝中一直没有得力的老臣坐镇,外面也不甚太平,父皇为?了平衡局势,稍稍放任朝中几个党派彼此牵制,结果后来不知怎么?愈演愈烈,把大哥二哥都?给卷进去了,当时为?此贬了许多官员,总之是乱了快一年才平复下来。
“这回出事的那个禁军副将,还有那个兵部侍卿,都?是那次党争之后提上来的,而且都?是一年内以极快速度提上来的,尤其嬴禄极其周边几个人,与大哥很是不对付,如今嬴禄出了事,紧跟着又出了这桩案子,虽然起先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与大哥有关,但突然冒出来的那些线索和那句歌谣,应该就是为?了要赶过年这个当口,好让人有空闲传扬。”
姬婴低头想了想,打压太子党,在一开始应该也是开景帝默许的,一方面要让姬月有独当一面的能力,另一方面又不能让他掌权太过,以免纵出他的篡位之心,大概也是因为?自己?当初得位不正?,所以才会如此矛盾,只是不料后面朝局险些因此失控。
可是若太子吃了亏,能从中得益的人还剩谁,她又想起姬星早晨来找她时说?的那些话,和那个耐人寻味的表情,可这也有些过于明显了。
但她还是轻轻问道:“难道你是说?二哥?”
姬云却摇了摇头:“要看表面的话,二哥的确有嫌,但我担心,背后的人要的就是宗室之间彼此猜忌,那些官场名利客便又可以趁机钻空子了。”
“你的担忧不无道理,若果真是二哥做的,这样明显岂不是引火烧身?。”
姬云又愤愤说?道:“前些年的党争媎媎没?有瞧见,我至今难以忘怀,也就是那几年,父皇降低地方男官政绩考课标准,又将许多男官调入京中,弄得朝堂之上乌烟瘴气,要我看,男人多的地方是非多,个个都?是冲着名利来的,哪怕自己?就是从山沟里?走出来的,也不见他们把民生放在眼中,只是好拉帮结派,党同伐异。”
姬婴看了她片刻,只淡淡说?道:“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就是一时上去了,也总要掉下来的。”
她两个又闲聊了几句,每样小菜都?尝了几口,又喝了几盏旧年的桂花酿,这时有执事人来禀说?魏王府上有车来接了。
她们这时才恍然惊觉险些误了坊间下钥的时辰,于是姬云忙吩咐人将榻桌撤去,匆匆送了姬婴出园,只说?等过两日案子有些进展了,再来请她一起督办。
第?二日,姬婴坐在书房里?想了一整天?,这件案子牵连上太子的线索和歌谣,都?是在燕北府衙官员调动前夕发?生的,若说?还是因为?党争,那总得要推出个替死鬼来才是,如此看来,应该这三两日便会有些进展。
果然就在她从姬云府上回来的第?三日,正?月十?五宫中花灯节的前一日,刑部联合大理寺宣告此案有了重大进展,无头案中的六具尸体?头颅已全部在城外找到,一直没?能核实?身?份的那个副将家仆,在头颅寻回来时发?现果然不是本?人。
经过副将身?边亲兵指认,那具尸体?是原本?应随嬴禄上路流放的家仆,而据那些亲兵透露,副将的家仆原本?是个退军的老兵,从前在军中曾干过细作?,后来因一只眼睛受了伤,这才离开了军队,一直跟在那副将身?边。
就在这时,忽然从黔中道传来急报,流放岭南路上的嬴禄在驿站遭到刺杀,在缠斗中也伤了刺客一条腿,被前来调查无头案的执金吾迅速扣押,但嬴禄因伤势过重没?能救回,所以执金吾在记录完当时情况后,正?准备押着那刺客赶回京城。
刑部收到这个消息,根据急报中的描述,那刺jsg客正?是个独眼,想来就是那副将的家仆了,京中的执金吾又按照急报中那刺客的口供,找到了藏匿箱笼的宅子,果然搜查出了嬴禄流放前悄悄派人送给那副将的箱子,内中除了些未被抄检到的金银珠宝,还有几封书信。
书信内容却不是什么?密谋,而是嬴禄同那副将和兵部侍卿,怒骂姒丰及太子党等人的言语,以及说?梁王姬星没?用之类大倒苦水的抱怨,还有要他们设法搭救等语。
案情进展到这里?,基本?上可以判断为?是一场同党内讧,而那几句构陷太子的线索和谣传,也被执金吾查出,是嬴禄几个退军留在京中的亲兵干的。
如今各处口供卷宗已全部由刑部复核完毕,交与大理寺封存,等待从黔中道押疑犯回来的执金吾进京,再做最后的三堂会审。
姬婴和姬云同写了一份奏疏呈上,虽然还没?有完全结案,但整个案件的前因后果都?已梳理明白,平白受牵连的太子姬月,和险些被疑的梁王姬星,也都?洗脱了冤屈。
宫中知道此事,亦深感欣慰,圣人下口谕嘉奖了执金吾和刑部,只说?大过年的辛苦他们连日追凶,也慰问了大理寺,称结案之后一并有赏。
姬婴这日坐在从长乐公主?府回园的车里?,低头回想着这件案子,只觉得后面进展得有些过于顺利,但因此案涉及到臣下污蔑太子,各方都?想赶紧查清结案,纵有几处不合理的细节,也都?被强行找补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