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惜月回头看了看香火萦绕的寺庙,青烟袅袅升起,朦朦胧胧,她有些看不真切里面的菩萨。就只这一恍神的时间,吴素云的母亲秦氏已经奔到了缓缓行驶的黄家马车前。
她扑倒在地,不住对着马车上的人磕头,她不知道马车上的是什么人,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她只猜到马车上的人或许能帮助自己的女儿,而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跪在地上不断地恳求。
可恳求别人有什么用呢,黄家两个侍女过来将秦氏拉到路旁,马车继续缓缓向前行驶,将秦氏与她那撕心裂肺的哭喊丢在了身后。
穆惜月过去想扶秦氏起来,可她坐在地上,一双枯瘦的手紧紧拉住穆惜月的手,虽然停止了哭喊,脸上还是满脸泪痕。
她就这样拉着穆惜月的手瞧啊看啊,忽然开口说:“谢谢你,姑娘,真的谢谢你,好闺女……”说着又拉着穆惜月大哭起来。
穆惜月此时仍作男子打扮,听到秦氏这么说她愣了愣,随即伸出没被秦氏握着的另一只手轻轻拍打着秦氏的背。
等她的哭泣稍微平复了一些,穆惜月问:“你怎么知道,我……”
秦氏抹了抹脸上的眼泪,仍是握着穆惜月的手说:“你这双手又白又嫩,跟我女儿的手一样。我们家虽然是庄户人家,可我与孩子他爹要这个女儿不容易,只这一个孩子,从小就当宝贝似的,从不让她做一点田里的活计,她的手跟你的手一样好看。”末了,抬起头,看着穆惜月的眼睛说:“再说了,这世上的男子,谁会愿意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乡下丫头这样奔走呢……”
穆惜月的眼里也泛起了泪光,她与玲珑一起将秦氏扶起来,回到茶肆,又对着阿珩手里的册页沉思起来。
回到穆王府,穆惜月除去了男子装束,又换上了女子打扮。阿珩觉得有些不妥,穆惜月却说:“我们做的事情光明正大,又不是见不得人,我就是要以女子的身份站立在阳光下,让那些认为女子好欺负的人都看着,女儿家也并不是那么好欺辱的!”
接下来的几天穆惜月几人马不停蹄地奔走,按照册页上的名单一个个找过去,有一些女子已经如吴素云一样再也见不到这样好的春日暖阳了,还有一些如同孙兰芳一样对她们避之不及,可还有一些人,她们愿意站出来,愿意将她们受过的欺辱公之于众。
穆惜月深信,这并不是只为了她们自己,也不是只为了吴素云,更是为了让世间所有年轻的女子都不会走上她们的老路。
三天后,穆惜月带着吴母秦氏与七名女子站在了京兆府衙门前。
一身素色衣衫,头发只在脑后松松挽了个髻,穆郡主本就生得英气,如此朴素无华的打扮更衬得她眉宇间英气更浓,眼神多了几分坚定。
她手中捧着一张状纸,诉状是杨珩远所书,罗列了忠顺伯府长公子田荣拐卖、掠卖、强买女子等罪,以吴素云案为首,共一十七条。仓促之间很多人都没有找到,这些只是三天里能找得到的女子的供述。
穆惜月带着吴母秦氏与一众女子站立在府衙外,冲旁边的玲珑点了点头,玲珑会意,走上前去,拿过鼓锤,对着府衙外的登闻鼓敲击起来。
鼓声大响,京兆府衙内众人一惊,沉寂的府衙顿时沸腾起来。几个衙役冲将出来,夺过玲珑手中的鼓锤,大声呵斥道:“敲什么!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既来此处,自是知晓,击鼓乃为鸣冤!”穆惜月挡在玲珑身前说道。
“你们这一干女子,有什么冤情?可别是胡闹!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贸然击鼓,少不得一顿板子打!”几个衙役还在七嘴八舌呵斥着。
穆惜月眼光扫过一干面露轻蔑之色的衙役,仍是不卑不亢地说:“既来击鼓,自是有冤要诉。我要告忠顺伯府上大公子田荣,指使恶奴拐卖女子,草菅人命。烦请几位官差大哥通禀一声,待见得老爷自会详禀。”
几个衙役交换了几下眼色,忠顺伯府如今虽声名不显,可再怎么说也是勋爵人家,此事牵涉府上公子,几个衙役自然不敢擅专,一人得了命令,忙跑进去禀告。
穆惜月带着一众女子进得公堂之中,见京兆府尹万祥已端坐上首,乌帽猩袍,脸上一派肃然,倒有了几分一府堂官的威仪,与之前在乱葬岗中对杨珩远唯唯诺诺的样子判若两人。
万大人手中惊堂木一拍,两侧站立着的衙役手中的廷杖在地上击得砰砰作响,十几个人口中齐声呼喝着“威~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