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开完庆功会后,最初负责组织整个计划的功臣之一,也是那几年唯一能跟吴雩单向联络的上线,在向公安部提交详细报告之前——”
宋平低沉地吸了口气,足足过了数秒,才缓缓地道:
“在医院里跳楼自杀了。”
·
“……你的那个上线……”
“你的上线是谁?消息都发给谁了?!”
“说不说!”叱骂在喧杂声中越来越清晰,带血的鞭子呼一声擦过脸颊边:“给我往死里打!看他说不说!”
地下室弥漫着终年不去的铁锈味,那是黑血一层层凝固在沉重的刑具缝隙里,天长日久后腐烂散发出的。鞭子每次扬起都甩出一弧血线,和着破碎皮肉,唰地打在乌黑油腻的砖墙上。
但奇异的是,这次吴雩并不感觉到疼痛。
他的灵魂似乎被抽离了□□,静静漂浮在虚空中,望着脚下一幕幕血肉斑驳的场景,就像它曾经在梦境中上演过的千百次那样,向悲剧既定的结局前行。
“妈的!这条子运气不好,骨头倒还挺硬……”
“人要不行了,怎么办大哥?”
“现在怎么办?”
……
仿佛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吴雩的瞳孔无声无息地放大了。
人声悉悉索索,随即陷入了短暂的安静,他看见一支充满浑浊液体的针筒出现在视线中,被一只只沾满罪恶的手传递上来,直到近前,针尖反射出灯泡微渺迷离的光。
“给条子打一针,一针就差不多了。”他听见一个阴沉嘶哑的声音说,“要么撬开他的嘴……”
吴雩挣扎起来,恐惧终于在那一刻冲破囚笼,山呼海啸淹没了所有意识,全身骨髓都淹进了冰冷黑暗的深海——
“要么就干脆,让他彻底不行了吧。”
不,不要!
扔掉它!不要!——
“……!!”
吴雩骤然睁眼,呼地坐起。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雪白被褥上,病房四面墙壁明晃晃、亮澄澄的。铁架上输液袋正一滴滴落进软管,床头柜上的玻璃瓶里插着一束百合花,露水顺着花瓣滑落下来,啪嗒一声滴在桌面上。
“醒了?”林炡坐在窗边的扶手椅里,微笑着伸了个懒腰,笔记本电脑打开放在膝盖上,显然他刚才还在工作,“——醒了就好。医生说你没有大碍,但我还是觉得你应该好好睡一觉。”
“……”吴雩久久盯着他,声音沙哑艰涩:“你不是回云滇了么?”
“电话打到一半没声了,再打死活不通,你觉得我还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林炡合起电脑,收进脚边皮质精良、做工考究,但完全看不出牌子的深棕色公文包里,笑道:“我当场掉头买机票,大半夜的赶来津海,果然宿命让咱们再一次在医院里喜相逢了。——就为这,我今天得推掉两个会,还不知道回去要被姓冯的老头骂成什么样儿呢。”
吴雩的头发有一点长了,刚醒来比较凌乱,乱七八糟地挡住了额角。他侧对着窗口,阳光映得脸色比平时还白,眉骨上方、眼角周围甚至有点反光的感觉,反衬得瞳孔黑森森的。
他好像完全没听见林炡刚才那篇话似的,缓慢重复了一遍:“你回来干嘛?”
林炡正起身给他倒水,闻言动作一顿。
几秒钟后他放下玻璃杯,回过头来看着吴雩,叹了口气:“你觉得呢?”
“明明可能只是你信号不好或有点急事,我却拿着手机坐立不安,只能大半夜的一路飙回机场,飞来医院,临时请假,彻夜陪床——我为什么要赶来,你觉得是为什么呢?”
病房里安静异常,门外的人声和脚步,窗外马路上的喧嚣,甚至于他们彼此相对的呼吸声,突然都变得格外明显。
吴雩沉默下来,坐在病床边,手肘搭在两个膝盖上,玻璃窗映出他半低垂的侧影,看不清楚神情。
天生外貌上有优势的人,从小就容易获得别人的肯定,因此通常会更矜持、自信,身形气场上也会更挺拔一些。林炡见过吴雩大学时代的旧照片,不说如何意气风发,光站在那里就像是一棵年轻的树,即便是十多年前低劣的像素条件,都挡不住那扑面而来的神采飞扬。
那照片跟现在沉默拘束的侧影相比,真的相差太大了,像是从灵魂里活生生扭曲了一个人。
“……你昨晚差点醒了好几次,”林炡突然若无其事扭开了话题,仿佛刚才一触即发的逼问都没发生过。
吴雩没有吭声。
“护士每次过来一关灯,你就开始要醒,我就起来再去把灯打开。这样重复了三次,我只好去护士站打招呼,让她们别再热心过度过来关灯了,之后你终于一觉睡到了大天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