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县丞当场吓抽,尿了一裤子。
叶星辞掩住鼻子,暗自叹服楚翊疾风狂雷般的果决,虽然小皇帝给了他先斩后奏的权力,但拥有和使用是两码事。不出意外,庆王会授意党羽参劾他,说他挟势弄权,不通人情。
但是,既然决定要杀,那就将威慑力最大化,给仍然阳奉阴违的人看看:敢阻挠新政,都不等出了年就送你见阎王,叫你赶做新年头一班鬼。
迎财送穷的破五过后,赵县丞的脖腔子也破了。位于闹市的刑场人头攒动,伴着阵阵惊呼,人们口中呵出的气,令阴冷朔风都热烈起来。
大年初六正午的阳光,照透遍地粘稠鲜血,一片刺目的金红。
操刀的是罗雨。因为没有刽子手愿意行刑,在正月里杀人。楚翊也没难为他们,起初派人到城郊询问屠户,愿不愿意临时充当刽子手。后来,罗雨说,我来吧。他用鬼头刀拿猪颈骨练了几下,便实操了。
此刻,那张清秀文弱的书生面孔溅了血。罗雨抬起肩膀蹭了蹭,若无其事地舀水泼刀,肃穆地将人头和身子摆齐,示意家眷收尸。
对方将他请到暗处,谢他力大刀快,给了死者一个痛快,奉上酒肉和压惊红包。然后,又恳求他帮忙缝合尸首,因为一时没请到殓尸人。
罗雨无奈,当场用大针粗线将自己亲手砍下的头颅缝回去。浸了血的棉线,看上去是黑的。他招呼于章远等人帮忙,四人吓得脸白腿软,阵阵干哕,对这个王府卫队长陡生敬畏,再也不敢提争做队长了。
第159章同命相连
在万千百姓的瞩目中,楚翊阔步踏上行刑台,冷冷瞥一眼遍地红得发黑的血,就那么踩了上去。
亲王的华服在凛风中飒飒拂动,冠上四颗北珠泛着莹润而冰冷的光芒,一如他此刻冷峻的脸庞。他环视围观民众,随着身体的转动,胸前一条腾云的正龙也顾盼苍生。
“大家一定想问,十五还没过,各衙门都歇着,王爷怎么就大开杀戒了?”楚翊朗声开口,冷冽的声线像一条结冰的鞭子,抽在每个人耳中,“因为,此人胆敢殴打钦差,阻挠新政!还仗着自己的三姨给本王的四哥做过奶娘,口口声声与庆王爷攀兄弟,损其声誉!我岂能饶他?”
叶星辞混在人群中,抿唇窃笑。
这小子真聪明,回头庆王在朝堂上参他行事暴虐,他便可以说:我是好心帮四哥你维护声誉。他正愁没护盾,赵县丞那番“奶表兄弟”之论,反而给他递了一面厚盾。
“有人要说,这可是个县丞,有举人功名,王爷却不给活路,恐怕寒了天下士子的心。”楚翊负手玉立,冷冷地轻笑,继续拔高声势,“要我说,就是连当官的举人老爷都会随时伏法受诛,人心才不会寒!谁敢阻挠新政,下场犹如此人!大家送了我一把万民伞,我就要为万民效力,为圣上分忧。”
谁能想到,这外表清雅却有雷霆手段的九贤王,私下里是个动辄耳朵红的纯情小子?叶星辞忍俊不禁,左右看看,带头赞喝道:“杀得好!”
“好!”“杀得好!”一石激千浪,四周腾起无数响应。
一同监斩的李青禾热泪盈眶,也喃喃重复“杀得好”。叶星辞想,他已经彻底为楚翊所折服,余生都将为其赴汤蹈火,竭诚尽智。
“杀得好!”
罗雨满手的血,浑身煞气,一边缝尸首,一边却高声为此人之死而喝彩,竭力捧场。这情形十分诡异,叫人毛骨悚然。于章远他们互相交换惊恐的眼神,最终选派宋卓上前献殷勤。
“凭啥我去?”宋卓不满地嘀咕。
于章远猛推他一把:“你性子最急,得罪他的地方最多。”
宋卓战战兢兢地靠近。
“罗兄,忙半天了,喝茶不?”他端着从茶铺买来的一盏热茶,手抖得碗盖都快掉了,“小弟愚笨,性子又急,从前有得罪之处,你别往心里去。哎呦,这针脚密密实实的,缝得真好,手真巧。”
罗雨冷冷瞥去一眼,停下手里的活。他就着宋卓的手喝茶,茶水荡漾,他不悦地蹙眉:“你哆嗦什么,都喝鼻子里去了。”
“于章远说,今晚给你洗脚,司贤和郑昆要给你洗衣服。小弟们的一点心意,罗兄千万别拒绝。”宋卓反摆了兄弟们一道,将另外三人都给安排了。
这一日过后,不待李青禾着手改制,翠屏城的豪绅开始自发推行新政,将自家田产该缴纳多少田赋算得明明白白,主动交到官府,并另掏腰包扶危济困。
新政试行成功了。以翠屏府为参照,在实际中总结利弊,快则下半年,晚则明年,便可推行全国。
叶星辞为一人喜悦,也为另一人心酸。一个始于情,另一个归于忠。太子一年多没达成的事,他的“妹夫”两个月便实现了。这绝非太子无能,正如楚翊锐评:他如今能办成多少事,和能力关系不大,主要取决于他所处的位置。
一场薄雪,掩盖了闹市的血。
人们走亲访友,街上车马骈阗。一切都和从前的每个新年一样,没什么特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