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孝琬请兄弟们至河间王府,一来祭拜父皇,二来为孝瓘洗尘。
暑往寒来,转眼半年多了,兄弟们再?见孝瓘,免不得唏嘘感慨。
延宗咧着嘴,用粗拳使劲地捶孝瓘的肩膀,说不上是哭是笑,只道:“过几?日我要同?你角力,看?你现?在还?能不能打赢我!”
“你自小何时胜过我?”孝瓘笑着回?他。
绍信一溜烟儿地从?门外跑进来,一跃骑在孝瓘胯上,双手挽着他的脖颈,端详着他的脸,“四兄,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二兄还?给你画了像……”
孝瓘回?头看?了看?孝珩,孝珩也正望着他,“好在画了一半,就接到马先生的信儿。我已派人去定州,把西郊草庐看?护起?来,你就放心?吧。”
“还?是二兄想?得周到。”
孝瓘放下绍信,看?到廊上一个小小的身影,便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弘节,你为何不进房呢?”
弘节转过身,对着孝瓘行了礼,“我在这里等正礼呢。”
正礼为阿巫所生,亦是孝琬的长子。
孝瓘点了点头。
“四叔……他们说你……死而复生……”他仰着脸望着孝瓘,“那你……见到我父王了吗?”
孝瓘蹲下来,把他揽在怀里,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若说见到了,他怕他学样去做傻事;若说未见到,却又怕他会失望。
“弘节,你去过漳西皇陵吗?”
“嗯。”弘节点了点头。
“其实不仅仅我能看?到,你也可以。”孝瓘眼望向西面,“骨肉尽销,融入泥土,泥土滋养着草木,风吹草木,花叶又会四散天?涯……你的父王从?未离开,只是以另一种形式存于这世间。”
“我懂了,这便是佛说的轮回?吗?”弘节终于露出了笑脸,“谢谢你,阿叔。”
这时,孝琬领着正礼从?廊上走来。
孝琬看?到孝瓘,脸上颇有些尴尬神色——孝瓘被罢黜尚书令,他得以递补上位;孝瓘的死讯传至邺城,他又去了兰陵王府,对清操说了那些话……
他去兰陵王府见清操的事,本不想?让孝瓘知道的;但清操心?里偏执的想?法,他觉得有必要告诉孝瓘。
所以,他把那晚清操说过的话写?在信里,寄给了孝瓘。
孝瓘给他行了礼,笑着他唤了一声“三兄。”
孝琬见他神态如常,心?中反生了愧意,他张臂抱了抱孝瓘。
孝瓘在他耳边轻声道:“谢谢你的信。”
孝琬一滞,遂笑道:“你回?来就好。”
二人先后返回?正堂,香案前已挂好了高?澄和孝瑜的画像。
按朝廷的规矩,文襄皇帝的牌位奉于太庙,祭祀应在除夕日,由皇帝亲自主?持。
但对文襄诸子而言,他们所祭的是父亲,而非皇帝,他们每年都会在除夕之前,在家中对着高?澄的画像洒酒祭拜。
此时孝琬的妾室陈阿巫,导引着诸王的女眷,也来到正堂。
孝瓘接过孝珩递来的香,又多要了一炷,转身便往后走。
他走到清操身边,把手中的香分给她。
祭拜开始,孝瓘并未回?到前排,期间几?次行礼叩拜,他就站在清操身边,扶着她一同?起?拜。
此举引得女眷们纷纷侧目。
尤其是阿巫。
那年,她随孝琬从?洛阳回?到邺城,不久生下了正礼。
正礼是孝琬的长子,她以为她会母凭子贵,然而孝琬只是赏了些金银首饰,还?把正礼送到邺南的花佛堂,交由他的家家文襄太后抚养。
她心?里明白,在孝琬心?中,她出身微贱,不配为河间王长子的母亲。
她遣人花重金,在颍川陈氏一旁支的族谱上加上了自己的名?字,并把这件事告诉了孝琬。
“其实我出身颍川陈氏……只是父母早亡,家中贫寒,不得已被送去作了侲子,后来又在军中……”她喏喏地对孝琬道。
孝琬不耐烦地打断:“我记得你是奴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