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场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徐为这个庸才,能从自己牙缝里分得一杯残羹,也足够他受用了。
如此表态,说明他还不算太傻。
郑业赞许地与徐为点了点头,神色一凛:“义勤所言甚善。卢江工事非独丰海一隅之事,实关漕运国本,务须谨慎。今宜在本县专设卢江工事督办司,由本官总领其事,徐县丞协理庶务,卢主簿掌录事参佐,工事期间,诸工吏、匠作暂脱本曹,皆由工督司直属。诸君当同心戮力,共襄此千秋之业。”
诸人齐声称善。
除了抱玉。
郑业轻蔑地掠了她一眼:跟他斗,小儿郎还嫩着点!她既上赶着将一个大好机会送到眼前,那他便全盘接过,教她好好见识见识长官的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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廿一日,阴。
北固山下西津渡口,寒江如墨,雨雾朦胧。
猩红毡毯在沿岸十几里铺开,中设一几,上敷紫帷,鼓乐仪仗分列两侧。鲜红艳紫金礼器,皆已被雨水打湿,看着像是刷了一层浓淡不匀的墨。
雨雾之中,幕府僚佐、润州文武、诸客、僧尼道士和百姓百二十人皆东侧向西而立,浙西观察使兼润州刺史裴弘身着紫袍,负手立在最前。
雨丝在他隆起的眉宇上凝结成细小的水珠,顺着鼻梁向下滚落。颜行懿捧着一只坛子随在身侧,欲唤人张伞,被他抬手制止。
已而一点明光跃现在视野之中,继有赤帛节幡、黄龙旗和五方旗现出,一艘朱漆黄幔的天家楼船正朝着岸边缓缓驶来。
楼船靠岸,当先有两列铠甲鲜明的神策军跑步上岸,站定后一人出列,手持符节,高呼:“诏书至!”
话音落,一位绯衣中官姗姗走出船舱,出现在甲板上;头戴进贤冠,配金蝉珥笔,威视岸上众人,神色睥睨。
颜行懿认出此人乃是朱同,此前一直在东宫做杂役。
圣人病重,太子初监国事,东宫鸡犬升天,此人一跃成为内廷闲厩使,掌舆辇牛马之事。
浙西是油水丰厚之地,向来出使者,莫不满载而归;借着太子的东风,这美差便落到了朱闲厩使的肩上,由他勾当这次的浙西宣慰使。
颜行懿看向裴弘,裴弘略一颔首,岸边立时擂鼓列戟;三通过后,朱同迈着四方步上岸,昂然立在几案一侧。
凉雨飘零,激着了新任宣慰使的满身热意,令他感到十分不适,皱着眉四处看了看,发觉此处竟没有提前张设雨棚,脸色便不大好看。
那唱礼的神策军将很会揣摩上意,见状立刻高声道:“圣旨不可淋雨,请为施障!”
裴弘喉结动了动,有两位使府军将踏步而出,在朱同头上扯起一张大油布。
神色军将眉头一皱:“请裴大使更换黄罗伞障!”
几上已设紫帷迎旨,再为一个宣旨阉人施黄罗伞障便是逾制。
裴弘一甩袍袖,大步走上猩红毯,跪于几前:“浙西观察使裴弘接旨。”
朱同憋了一口气,只得朝神策军将示意,那神策军将忿忿地取出一只名册,开始高声唱名。
先诸州县,闻者齐声应“诺”;后依次为诸军将、诸客、百姓等,亦先后呼“诺”;最后僧尼道士,皆呼“诺”。
除僧尼道士外,皆行跪拜之礼。
朱同扫了一圈黑压压的脑袋顶,目光落到面前的“雅剑”头上,嘴角一勾,开始细声细气地宣旨:
“门下:朕绍膺骏命,御宇十有八载,夙夜忧勤,惟惧不克承祖宗之丕烈。今秋以来,星躔示异,太史奏称紫微垣有晦明之变。伏闻浙西奥壤,素钟宝气,会稽之铜、吴兴之银,皆天地菁华所萃。着浙西道观察使裴弘,速备赤金三千两,精银八千铤,南海明珠五十斛,并越绫吴绡、珊瑚翡翠诸宝,克日解送入京,朕当亲择吉期,告谢太庙。昔汉武铸承露盘,魏武起朱雀台,皆取法阴阳,上应乾象。卿家世受国恩,宜体朕焦劳之意……”
赤金三千两,精银八千铤,南海明珠五十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