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扶砚回到木栖宫时已是寅时了。冬日还未过去,天亮的格外晚些。案上一盏烛火将夜色燃尽。
直到天空泛起灰白色,屋外传来脚步声。不知是否是因为案边的人太过专注,一时竟未曾注意。
琉书手里端着盘子刚到屋外,待看清屋内情形,她面上笑容一僵。灯烛映照下,男子盯着手中一物,那神情极为专注,幽明的烛光映在他的眼中,他眼里好似有什么东西在暗流涌动。
而他手里拿着的,赫然是一只银色的步摇。一只青鸾鸟落在上面,流苏如银河般坠下。
她一眼认出,这是白洎殷的东西。
因为整个北昭,再也找不到一支相同样式的步摇了。琉书在白洎殷身边侍奉多年,自然再清楚不过。
她定了定神,似是想要看得再仔细些,岂料下一秒,那双视线已凉凉地扫了过来。琉书面色一白,连忙将手里的东西放置一边,跪下身行礼。
“奴婢担心您伤没好全,想来您早膳还未用,特地做了药膳给您。”
她话落,那边却并未回应。琉书忐忑的瞄了一眼里面,却见一双目光沉沉地盯着自己,好像在透过自己看什么人。琉书浑身一颤,连忙收回了视线。
“我记得我说过,我这边不需要人。只是我很好奇,你有这手艺,好好的喻宁宫不待,跑到我这里吃什么苦?”
他话中透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笑意。琉书面上闪过一抹难堪,但依旧讨巧道:“奴婢不觉得苦,奴婢心甘情愿留在您身边。”
“是吗?可我再过几日便要去西北了,那时候你还要和我一起去吗?”
琉书咬了咬牙,“奴婢愿意陪伴大人左右。”
患难见真情,要想在顾扶砚身边站稳脚跟,这是个好机会。再苦再累她也认了。
可顾扶砚好似并不想给她这个机会。
“可这一路山高水长,我带你一个拖油瓶有什么用呢?”
这话说的不可谓不直白,且极为难听。
琉书听完面色当场就变了,可依旧道:“琉书不会给您惹麻烦的,琉书只是想侍奉您。”
顾扶砚笑了:“你有这心思,怎么不用在旧主上呢?”
顾扶砚每一句话都问的温和无比,可到了琉书耳中却愈发刺耳起来。如今她已是箭在弦上,这个时候退一步,就是万丈悬崖。思及此,她眼底闪过一抹狠厉。然戾气转瞬即逝,接踵而至的是几点泪光。
琉书生了一张白皙乖巧的脸,她抬起头,一双眼底蓄满了泪水,欲落不落的样子显得整个人摇摇欲坠。放在以往,必会让人生出几分怜惜之情。可惜她对面坐的是顾扶砚。
他见到她这副样子的一瞬间,只是挑了挑眉,好似看到了什么新奇的事物。
却听那边传来声音:“前段时间祭司不知怎的,似是被梦魇住了,后面心情就不怎么好。奴婢想大人许是累着了,便配了个香囊给大人。可这一下不知怎的惹恼了她,奴婢接下来几日便只能战战兢兢小心行事,可大人依旧处处挑刺。奴婢不知大人为何不喜奴婢,但也不想让大人看着心烦。恰巧得知大人在祭祀典礼上曾受命替您处理过伤势,奴婢觉得这是缘分,便自请入宫为大人积攒福报。但几日下来,奴婢发现殿下是极好的人,奴婢是自愿在您身边服侍的。”
她说得真切,语气里又染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委屈,倒显得像白洎殷心情不好迁怒下人了一样。若是不知实情的人听了这话,觉得白洎殷苛刻之余,也要对这侍女心生几分好感。毕竟白洎殷都这么待她了,可她临走前还处处替白洎殷着想。
她一段话说完,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往顾扶砚那边瞟,心却愈发沉了下去。
只见顾扶砚盯着她,眼底的那抹戏谑愈发冰冷起来。
顾扶砚笑了:“你凭什么觉得,我脾气很好?”
同样是落泪,白洎殷难过会让他觉得心里穿了针,可旁人做出来,他只会觉得做作恶心。
明明是寒冬,可琉书的背上却起了一层冷汗。走廊的风一吹,寒意遍体,她如梦初醒般打了个激灵:“奴婢知罪!”
顾扶砚将宣纸铺平,语气不见半分起伏,他似是随口问了一句:“你何罪之有?”
“奴婢。。。。。。奴婢不该妄议主子!”她话音刚落,却见高处抛下一物。那东西泛着寒光,冷冽到人心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