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绅迈步之间,忽有一个小厮打扮的人拦着他。韦延清端坐在席,指节修长地摆弄一只银樽酒盏,满场愕然凝视中,却是向后悠然靠了,手肘支去扶手,漫不经心弯唇笑量着眼前奇景。
屏风后,因这突如其来的消声,陈绾月抬眸向前望去,她正自疑惑,只听那位德公公追出叫道:“大胆!”却也未说这大胆从何而来,他家月白长袍的公子又如何担得起这等身份。
满堂又哄闹起来,蒋国忠黑了黑脸,意有所指道:“李公子这是做甚?”
不等李绅回答,追鱼弯下身,拱手笑说:“我家大人说了,请李公子回去吃酒。”
李绅初时不当回事,因身份不明,故未加斥责,只是转脚从追鱼的另一边走,想着如何也该知趣了。不料追鱼侧身一挡,仍旧恭恭敬敬道:“请公子回去吃酒。”
旁人有不识得李绅的,连忙偷窥了眼韦丞相爱子、禁军暗头的座席,见其从容冷淡,眉宇间微有不耐之色,纷纷不顾他人脸面地帮衬道:“李公子就不要不识好歹,何苦满堂乱跑闹笑话,韦大人这是在给你台阶下呢。若非今日机缘巧合,旁的哪个是能轻易吃上韦大人敬酒的?勿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才是,快快接住去罢!”
追鱼:“李公子?”
李绅忽而反应过来,回头瞪视向不慌不忙还敢悠悠然抬眸一笑的男人,见其状似挑恤,不觉怒从中来,当即想要拨开追鱼,仍往太妃屏后去。
观其去路,正对着她,陈绾月不觉一惊,待那人快要转过屏风来,不知什么东西忽然冲在了前头,撞去屏风角,霎时水丝纷飞,陈绾月唇上也落了星点,气味袭来,她闻出那是酒香。
她惊愕看向屏风角,心神尚未安定,那酒盏甩来的力度极大,饱含凌厉之态。陈绾月一望,透过镂空花纹,韦延清仿若无事发生,仍靠在椅上,身长体阔,衣袍齐整。而屏风旁未及露出模样来的李公子,竟似房檐般不停向下滴水。
她所能见到的右半肩都已湿了一片。
更别说是离那酒盏更近的左半身。
酒盏轰然掉地,蒋国忠以及认得出龙颜的大臣尽皆毛骨悚立,站起星目圆睁。蒋国忠皱眉,严厉斥道:“延清,你这是何故?”
“手滑而已。”
李绅勃然大怒,转身顾不得隐藏与否,冷声道:“韦侍郎好大的胆子。”
宜贵妃忙起身走去安抚,正巧走在一旁,陈绾月下意识看了过去,适逢宜贵妃也狐疑看来,两人视线对上,皆是一怔。陈绾月若有所思地微微一笑,并不纠缠,那厢宜贵妃却骤然白了面色,急劝李绅回席擦拭。
皇帝身份暴露,满堂手忙脚乱间,陈绾月肩后忽觉一道巧力,她没有防备,登时向一侧跌去,倒在毯上。推她的人是谁,不言而喻。陈绾月撑起身,皱眉半晌,眼神再没有半分温度地向那边看去。绿萝忙低了头,韦绮罗似在愧疚。
“还不快扶起二嫂嫂,你这丫头笨手笨脚的,让你布个菜,怎就那般不小心冲撞了嫂嫂!”
韦绮罗呵斥绿萝,绿萝便诚惶诚恐地弯身要上前来。
外面的一众人闻声也纷纷看了过来。
不及陈绾月冷声拒绝,一道熟悉的身影已挡在了她的面前。也只一眼,韦延清将她打横抱起,声调沉缓地说了句话:“头埋我怀里。”陈绾月不曾多想,才缩在男人胸膛前,耳边倏忽响起桌案翻滚的碟盘震碎声,清脆骇人,惊惧四座。
她听见了韦绮罗恐惧又懊恼的失声惊呼,随即是太妃的安抚与问话。
她没有听见韦延清有回谁的话,只感受到他一直在走,再睁眼时,已是来时乘坐的那辆马车上。
陈绾月惊魂未定,心跳仍是怦怦作响,缩在男人怀中不声不语。夜色笼罩,迷雾生凉,韦延清端坐着,垂眸看了多时,忽将她抱在大腿上坐着,温香娇软,足以使得韦延清心内又是疼惜又是震怒。
他并非色。欲熏心,也非柳下惠,唯独如此别无外人两相抚慰的静谧时刻,如同着了魔,不觉低眸视线盘旋半晌,灼热又仔细地一下又一下在陈绾月唇上轻点起来。
渐渐呼吸沉重,气息稍显急乱克制。
她红着双眸,即使不知男人平静之下的暴怒与后怕般的珍惜从何而来,但此时的温情惬意,百般亲昵,都叫她来不及思虑过多,两相意乱情迷,交颈纠缠。陈绾月怔住一瞬过后,慢慢垂下眼睫,一双玉藕般手臂也紧紧拥了过去。
直到她支撑不住,向后倒躲,韦延清方止了势,俯身只是沉默。陈绾月躺了下来,不觉抬手遮住双眼,脸颊泛着红晕,调整了会儿错乱的气息,却也只是一言不发。
她另一只手停在他的胸膛,继而往上,流转于那突出又滚动的喉部。
待韦延清再度低头,陈绾月忽而手腕一个用力,偏头低低地轻笑起来,语音起伏还带着恃娇呼疼的气软:“你又不说怎么着,我再不允你过分的。”
“我过分?”
他抬手一指,脖颈上猫抓似的指甲痕清晰可见,说毕冷呵,薄唇戏谑滚出一声笑,弯身在她耳边垂眸低语。
“露出的脖颈尚且如此,背上岂止这般?”
她倏地红了耳根子,但转念一想,到底不算个实情,哪有那样大的力气去抓花他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