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郎,外面是长女郎和七女郎带着侍婢在放纸鸢,七女郎还叫您把纸鸢亲自给她们送还过去。”倚桐的声音很快响起。
苏蕴宜勾唇冷哼一声,捉起毛笔就在手边这只精致斑斓的纸鸢上胡乱涂画,等到这只纸鸢彻底毁容,才将它又递给倚桐,“你拿去送给苏蕴贤。”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院子外面就苏七女暴跳如雷的叫声——“苏蕴宜!你给我出来!”
苏七女举着那只纸鸢气势汹汹地冲进了苏蕴宜的院子,身后跟着一脸淡漠傲然的苏长女和一众同样骄矜自傲的侍婢们。
人多势众加之有嫡姊撑腰,苏七女自觉此番必定能压苏蕴宜一头,当即重重一掌将那纸鸢拍在苏蕴宜的书桌上,“你为何毁了我的纸鸢?!”
苏蕴宜似才知道一般,吃惊地掩了掩嘴,“呀,这纸鸢竟是七妹妹的吗?抱歉抱歉,方才它突然从半空掉到我手边,我那时恰好在写字,一不小心笔就掉了上去……你来是想听我这样说吗?”
苏蕴宜抱臂冷笑,“你我相看相厌,这是大家彼此都心知肚明的事,你的纸鸢掉进我的院里惊了我的字,我没找你的麻烦就不错了,你却脸大如斗,开口让我亲自送回,我不给你几分颜色看看,我这院子怕是都要随了你苏蕴贤的名字了。”
“你!”苏七女只当苏蕴宜此番还会如往常那般装柔弱、扮无辜,她一早就和阿姊商议好了对策,只等着苏蕴宜往她们的坑里跳,谁知苏蕴宜竟一改往昔,连窗户纸都不留了,一指头将两边的龃龉戳破,摆到明面上。
这一下,除了直接上手,苏七女倒真一时想不出别的法子应对。
可若真动手,苏蕴宜必然哭到陈夫人面前,届时她再一哭二晕三柔弱,那继母陈氏又素来是个偏心眼子,听说自己为了个纸鸢就殴打五姊,定要加以惩戒。
看到苏七女恨得牙根痒痒却又哑口无言的模样,苏蕴宜心中悻悻,却并无多少得胜之喜。
往日她惯常同姊妹争斗,也善于此类争斗,斗赢了难免沾沾自喜。可如今不知为何,却觉莫名失意。
苏蕴宜突兀想到——在裴七郎乃至长兄苏治等人看来,她同蕴华、蕴贤等内宅女眷间的撕咬拉扯,或许如蟋蟀互斗一般可笑。
正出神间,一个熟悉的声音冷冷响起:“五妹如今这是自觉有了裴七郎撑腰,便可高枕无忧了?”
苏蕴宜循声望去,果然见到苏长女下巴微抬,正睨着自己。
长姊出声,苏七女顿时来了力气,走过去与苏长女站到一处,嘲弄道:“阿姊可别提裴七郎了,他悄没声儿就去京口了,抛下五姊独自一人,好可怜呐!”
苏蕴宜微微一怔。
裴七郎竟然真的亲自押运米粮奔赴京口赈灾了?
她久居深宅,自然不知,自吴郡苏氏为灾民捐粮五万石的消息四散放出后,其余世家自不能幸免,无奈纷纷解囊,所捐米粮很快就凑够了赈灾所需。
赈灾的粮食是有了,可派谁前去主持赈灾之事,又成了新的难题。
京口是南渡流民聚集之地,而流民在世家贵人的眼中,是蝼蚁、是牲畜,见之便生厌弃,如今他们既已被迫捐粮,就更不可能再遣人手,去救助那些看不上的下等人。
苏蕴宜并不关心时事,听了一耳朵,自然而然地以为裴七郎会遣裴氏门人去京口——她万万想不到,他竟亲自去了!
眼见苏蕴宜愕然无言,苏七女一时愈发得意,“怎么,你竟不知此事么?莫非裴七郎没同你说?看来七郎待你,也不过如此嘛。”
苏七女带来的那些侍婢立即附和地笑起来。
“去京口赈灾?这我自是知晓的。”苏蕴宜慢慢道:“只是方才想到,七郎临行前夜,同我百般惜别,又再三约定等他回来再行相会,温言软语犹在耳畔,一转眼七郎却已离去数日,不免有些惆怅。”
语毕,她状似幽怨地长长叹息一声。
苏七女一时闹了个面红耳赤,“苏蕴宜你知不知廉耻?!”
大锦风气开放,世家子女婚前与相悦之人谈情说爱是常有之事,只是彼此心照不宣,甚少有敢当面宣之于口者。
以苏蕴宜脸皮之厚,自然不是一般人。她笑道:“不过是姊妹间说说私密话,怎的就牵扯到廉耻上去了?不过是见长姊似乎对我和七郎的事很好奇似的,身为妹妹,自当如实奉告。只是长姊,”苏蕴宜看向苏长女,脸上犹带笑意,眼中却已冰冷一片,“下回若还有事相问,长姊大可当面直言,不必假借什么纸鸢,来我院中作祟。”
说罢,她狠狠一甩手,那只毁容的纸鸢被她用力拂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