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虞吃瘪,也读明他的嫌恶。当即又将茶杯砸了回去,像似泄愤,高高举起衣袖用力地擦了几回。
而后她起身拉开椅子,直拽拉到屋内离床塌最远的墙角,躺坐蜷缩起身子骨,扔下句“那我睡了”便毫不客气地闭上了眼。
季时潜懒得理她,只闲步落座桌旁。
一室静谧,空余烛火飘摇。不消片刻,轻缓呼吸声绵长传来。季时潜抬眼,缩在角落的侯虞竟已熟睡。
入眠卸去所有神色,显得她眉眼分外明晰。沉静里,竟泛出一层莫名的薄透冷意。
季时潜收回了目光,他对她才没兴趣。
桌上摆着那个侯虞擦过但仍悬挂血污的茶杯,里头清波汩汩,茶青下荡着烛色。他嫌弃地推开,翻拎另个茶杯,提起茶壶沏满。
暖热自杯内散出轻烘指腹,茶水沾唇先是品咂香冽,润意流经喉舌,再蒸出甘涩……
“砰!”
茶杯倏忽砸落,碎屑如雪溅。
季时潜双唇之间,隐泛出丹红。
他弓着身骨,一只手强撑在桌角。腑脏内炙热暴烈涌动,直蹿骨头每一寸缝隙,几欲胀大轰出,血肉间犹如万柄利齿拉拽锯磨,牵拉他丝丝筋骨。
剧烈的疼痛跳突,季时潜强行调动气脉,却陡觉体内阴煞翻天,气息乱蹿根本难以抑制!
于是下一瞬,喉头一阵腥甜喷涌,他只觉眼前黑压,一大滩污血自他唇齿间,被呕泄至地面。
眼眶胀痛,那黑压更从四面八方笼罩。
被血濡湿的双唇翕动,季时潜在灭顶剧痛和视线不清之间艰难地抬头。
物事都在迅疾的抽拉扭曲,他死死盯向不远处角落那个模糊的人影。
她依旧懒散地窝着,可现今,却睁开了眼。
寡淡的神情,清冽的眼,连带投落在他身上的目光,都如雪水一滴,后知后觉的,轻然晕开的寒凉。
——是她!
季时潜死命咬住牙,沉心尽转气脉,下一刻,那柄森冷骨刀遽然浮现他掌间,再经狠厉掌握破风前去,转抵侯虞脖颈。
一截锋利冰冷压在咽喉命门的寒刃,和近在咫尺的惨白冷凶的眉眼。
侯虞要挣脱,谁料面前的人已身中剧毒,竟还有力气制压住自己。
她稍垂眉睫,便见季时潜握刀的指尖犹在轻颤。
这毒可真厉害,竟真能把一代邪修逼成这样。
但这一代邪修是不是又也太厉害,这样了都没死!?
季时潜唇边的淅沥血色滴落侯虞衣裙,他的眸子很黑,此时更是死潭一片。
“解药。”他压紧手中刀,逼出一道血线,声嗓沙哑,却冷漠至极。
侯虞感觉到脖颈处皮肉刺痛,她却丝毫不惧,回望以嗤笑:“我要毒杀你,还会备解药?”
刀锋再没入一寸,侯虞已始觉气息不畅。季时潜依旧压着,打落深沉的黑影阴寒将她笼罩,凶骇目光冷冷地探进她眼底,冷得侯虞觉得尾骨都在下意识发颤。
“不给、就死。”季时潜吐出生硬几字。
下一刻,他听见侯虞的笑声,一纵即散的短暂笑声,她抬起眼反掷来的目光,挟有嘲弄,更多是无所谓的坦然。
“我看如今很想活的人,不是我吧?”
侯虞一定是趁方才举起衣袖佯装擦拭之间投毒入壶,但她哪来的毒?
季时潜现今已无心去猜。
他只觉体内灼痛至极,在他烧命般急急运转煞气回抵,方遏止势头。他并非修士,不但没有灵气滋养,更引煞气入体本就伤极,此番交攻,虽能在现下保命,但他自己可估,不出多日,他定会气脉损坏至死。
他不能死,他要活着。
为何一定要活着?
求生执念根植他神志,他也不知源头。但他就是,不能、不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