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李重翊下了朝会便打马赶来迎香楼,甫一进门,就看见了这吊诡的一幕。
庭院正中添了张长桌,上官若与笔录官分坐两侧。
桌前,林秀娘与一中年妇人正吵得不可开交,唾沫横飞。桌后,上官若却好整以暇地煎茶,时不时示意差役拉开动手的二人。
见李重翊到来,上官若起身行礼,舀起一碗茶汤递上,“小侯爷来得巧,下官正提审林秀娘与孙大娘。”
孙大娘,第三名身在后院之人。
她同样身有嫌疑。
李重翊未接茶汤,目光扫过林孙二人之间横飞的鞋履与菜叶,扶额道:“官署审案,向来单独提审。上官主簿这是何意?”
茶汤咕嘟作响,热雾模糊了上官若的笑意,“小侯爷且坐,听片刻便知。”
只听林秀娘尖声怒道,“姓孙的,我顾念同乡情谊,好心收留你做浆洗佣人。你倒好,反咬我一口,指认我有嫌疑?”
孙大娘虽然身量矮小,亦不甘示弱,她叉腰回击,“我说你有嫌疑怎么了?你本身就可疑!满楼里谁没瞧见,你是第一个到现场的!不是心虚是什么?”
林秀娘高亢地“哈”一声,讥讽一笑,“我第一个到,就是心虚?那你最后一个到,又怎么说?莫不是在揩衣袖上的血吧!”
“你胡搅蛮缠!”
“你血口喷人!”
李重翊被吵得头晕,忽闻身侧“刷刷”声起。转头见上官若正于竹板上奋笔疾书,凑近一看,只见密密麻麻记着关键词:
“林秀娘:养大淑娘、爱财、第一个到现场……孙大娘:林氏同乡、浆洗佣人、最后一个到现场……”
她写完“到现场”几个字,皱眉抬头,“停!”
林秀娘和孙大娘互相掌掴的手定在空中,怔怔齐望她。
“将你们赶至现场的次序,再与我讲一遍。”
林孙二人被她一丝不苟的模样镇住了。
对视一眼后,林秀娘缩着脖子开口,“奴家当时在自己的房中,听见小牡丹喊人,立马赶到现场,正撞上带看守回来的小牡丹。半刻钟后,钱老翁也来了。姓孙的……又过了一刻钟才到。”
这时,孙大娘不服,“林氏,你什么意思?你话里话外,就是在暗指我晚到?”
林秀娘媚眼一挑,讽刺道,“谁知道你在后院办什么要紧事呢?”
孙大娘被气得胸脯起伏,眼珠一转有了念头,“我在明月阁后头散步,能有什么要紧事?再要紧,要紧不过你放给韩小郎君的贷钱吧!”
听见二人互爆疑点,李重翊霎时领会了上官若的目的。
他不但不再质疑此等别出心裁的审案,反而饶有兴致地旁观起来,往椅背上一靠慵懒道,“哦?林氏,韩家累世公卿,富可敌国。倒需要你给他放贷?”
林秀娘狠狠瞪孙大娘一眼,对着李重翊又换上一副谄媚面目,“自然……像韩小郎君这等贵人也有用钱的地方么。奴家与他相交多年,关系甚笃。又因早年有些积蓄,不过借他临时周转之用。”
孙大娘冷笑一声,“关系甚笃?上个月,你因还钱与他撒泼,楼里谁人不知?”
眼看二人又要吵起来,上官若出声打断,“好了!林秀娘,我最后问你一个问题。”
“韩小郎君和淑娘关系为何?二人近来经常见面吗?”
一听这个问题,林秀娘眼角眉梢浮现出隐隐的得意,“韩小郎君,他呀,是淑娘的常客。整个长安的女伎那么多,他唯独钟情我们家淑娘。”
“近来二人关系一如往常,也是常常见面。”林秀娘拿出一方巾帕状作拭泪,“可惜呀,我的淑娘……”
孙大娘白眼一翻,低声嗫嚅道,“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