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兰临死前鱼死网破的挣扎没想着瞒住任何人,满建成侯的下人都是她的目击证人。
有他们的众口铄词在,三日足够刘家的灭门惨案盖棺定论,但与此同时,随着拨云见日,过往那些龃龉也拔出萝卜带出泥的,终于袒露到日光之下,被迫接受着一切异样目光的洗礼,无情,且赤裸。
深居浅出的岁筝直到此时才知她庶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张皇失措地听祝衍细细描述那一日刘府的糜烂和秦二小姐三番五次极力伸出想要拉妹妹一把的手,一颗心为岁兰辗转的同时又忍不住心疼岁檀。
比起一无所知的自己,竭尽所能拯救却依旧失败了的岁檀应该是更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岁筝这么想着,更是泪流不止。
岁檀望着姐姐,周围三三两两的客人被大理寺卿的寒气冻走,无人敢明目张胆地注意秦家姐妹的戚戚然,于是她便也放任自己的悲伤外露。
“阿姐……”
“扑通”一声,却是姨娘先一步跪到地上,用行动截掉她的凄然,继续了自己方才被打断的执拗:
“二小姐,您还没告诉奴,兰儿她,需要和姑爷合葬吗?”
一只手扼住咽喉,岁檀顿觉呼吸艰难。
面前的那双眼婆娑,布满母亲的期望,她无法做到落井下石,只能垂着眼,一边伸手想要扶起她,一边绞尽脑汁轻声安抚:“是这样的,姨娘……”
然而柳姨娘避开她的手,如一朵折掉的花枝,弯下腰,重重一磕首,字字带血,声声含泪:
“二小姐,奴知自己罪孽深重,但奴恳请您看在兰儿死不瞑目的份上,不要让兰儿和那畜生合葬!”
岁檀一愣,跪伏在地上的人抬起头,已是泪流满面。
这个盼女成凤盼了半辈子的母亲,在唯一女儿惨死的灵堂上,用所能想到的最表达臣服的方式,哀求她心目中最可能拯救这一切的人。
哪怕那个人,是她曾经最嗤之以鼻的嫡二小姐。
“二小姐,求求您,求您不要让兰儿和他葬在一起,不要让他死后还折磨我的兰儿。”
“兰儿横死,入不了秦家祖坟,奴是妾,也入不了秦家祖坟,奴求您,百年后将奴与兰儿埋到一起。”
“奴想保护兰儿,想告诉她,当不了正妻也没关系,活着最重要……还有,有什么委屈一定要和娘说。”
姨娘解语花了一辈子,攀附男人,讨好权势,沉浸在花团锦簇的虚荣中,却从来没有读懂岁兰眼里的绝望。
一个母亲最真情实感的悲切如此刺耳,岁檀沉默半饷,低头自怀里掏出一样东西。
“这个,”她把东西递前,垂眸轻声道,“您留着做个念想吧。”
包裹的丝帕被颤抖着一点点打开,露出里面的物件。一直萦绕在眼中的泪大滴大滴落下,柳姨娘似再也忍耐不住般,放声大哭起来——
那是一只簪子,岁兰生前最喜欢的那枚,来自她的及笄礼。
“兰儿啊。”她颤抖着站起来,扑在棺材上,失声嚎啕:“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娘啊!”
“不当这劳什子正妻,你告诉娘,娘去接你回家啊!”
不大的灵堂里回响着一个母亲最痛苦的悔恨,岁檀不禁跟着红了眼眶。
正这时,一直呆呆坐在一旁望着灵位的秦国公不知为何突然暴起,如一只发怒的野兽般一把夺过簪子,重重扎向岁檀。
刚刚进门的沈凌云来不及细想,本能地一个箭步冲前,下意识便想要护住妻子。
然而终究是迟了一步,秦国公胸膛剧烈起伏,手中的簪子划过岁檀的手臂,又不小心扎穿他自己的掌心,两个人的血顺着簪身纠缠而下,滴答一声落在地上,却并不相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