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之间,此刻仿佛最亲密的君臣,最疏离的爱人。
荀远微翻开戚照砚递上来的文书,强迫自己稳下心神来从头到尾认认真真地看完,但心中还是免不了一阵七上八下。
无非是三案并审中的一些不是那么重要的细枝末节,这样的事情,按照常理来讲,本都不必报到她跟前的。
于是她合上手中的文书,深吸了一口气,才扬了扬眉,看向戚照砚:“就这么点事?”
戚照砚轻轻颔首,又温声道:“上巳一别,已有近一旬未见殿下。”
荀远微有些摸不清楚他这句话中的意思,“嗯?”
戚照砚压低了声音,道:“臣是说,想见殿下。”
他的声音很小,似乎仅仅让两人能听见,但只是一瞬,便会消散。
荀远微不由得呼吸一滞。
于私心上,她想接纳,于理智上,她又想逃避。
正当她犹豫不决的时候,她的“救星”出现了。
荀远微抬眼朝外看去,沈知渺正抱着一摞文书进了她书房的大门。
沈知渺将文书放在一边的小案上,清了清嗓子。
戚照砚也意识到了荀远微的意思,便知趣地朝后退了两步,行了个叉手礼,道:“那臣便告退了。”
荀远微没有当着沈知渺的面多说什么,只是目送着戚照砚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野中。
回过神的时候,她才发现,沈知渺正看着自己。
“臣斗胆一问,殿下和戚中丞……之间似乎,不是寻常君臣?”
荀远微飞快地垂下羽睫,故作镇定:“他毕竟是我一手提拔上来的,无依无靠,只能忠于我的臣子。”
她也在试图说服自己。
在沈知渺即将开口前,她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便转头问沈知渺:“你和李衡之间,又是怎么回事?”
沈知渺明显地有些许紧张,但还是问道:“殿下,何出此言?”
荀远微托腮,轻轻点着桌面上的文书,有一搭没一搭地道:“虽然户部、工部、兵部还有都水监太府寺这几日都吵得很凶,但毕竟大敌当前,一切用度还是要给军国大事让道的,所以李衡带兵前往松亭关迎战海东青的事情,已是定数,几日后我打算摆个小宴,为他饯别,他却求我将你也带在身边,这是什么道理?”
沈知渺听到李衡的名字,难免有些羞赧,只是说了句:“臣觉得李将军,人不错,或许是,李将军也觉得与臣投缘一些吧。”
荀远微却笑道:“你藏得住心事,但李衡跟着我这么多年,那点心事我一猜就透,要说你俩之间,没些什么,我可是不相信的。”
沈知渺抿了抿唇,便道:“臣说了,殿下可不要笑话臣。”
荀远微摇头,拉过沈知渺的手,道“怎么会?你和李衡可都是我的心腹。”
沈知渺这才娓娓道来。
“其实,因为韩胜那个畜牲的事情,臣一开始对于男子是很惧怕的,臣一度以为,天底下所有的男子都是那样,所以在客栈备考的那些日子,一直缩在自己的房间不出来,包括那日见到李将军,他给臣披衣裳的时候,也是这样,但他看见臣退缩,也只是遵循应有的礼数,后来臣去给他送伞,他也恪守规矩,一直和臣保持距离。”
“然后呢?”
沈知渺继续道:“前不久臣前去大理寺的牢狱之中和韩胜对质,韩胜想要取臣的性命时,臣仿佛又回到了前几年的时候,从大理寺出来后,殿下有事回宫,李将军送臣回府中,”
沈知渺想起那日的场景。
李衡始终在她两步之遥的位置,一路上一句话也没说过,她却觉得很心安,就像在荀远微身边一样。
及至于公主府门口辞别的时候,李衡叫住她。
她提着裙角的动作一顿,但还是回头看向李衡。
李衡随手从公主府门口的柳树上摘了一片新长成的叶子,抵在唇边吹了一支小调,才道:“这首小调其实应该是用筚篥来吹的,是龟兹那边传过来的,我有些班门弄斧,但还是希望沈待诏能开心一些。”
他挠了挠后颈,又道:“我不喜欢读书,也没有学过几句诗,但是我知道一句‘人似秋鸿来有信,事如春梦了无痕’,想送给你。”
那夜恰恰月色低垂,晚风正好。
荀远微也笑道:“我原以为这浑小子最是不羁,没想到是没有碰到合适的人。”
沈知渺轻轻点了点头,犹豫了下,又和荀远微道:“其实,臣也是那日上巳节和李将军一同出去后,才知晓臣幼时在龟兹的时候,曾和他有过一面之缘,那时臣跟在阿娘和阿耶身边,他随着他的阿耶前来龟兹出使,也算是有些,莫名其妙的缘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