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就是要来和她做对的,又怎会不清楚。”何欢微微一笑,“只是,她实在太着急了些。”
既然如此,这人性命也不必留,姬冰雁面无表情的送人归西,转头又看向何欢,以眼神询问。
“姬兄——”
姬冰雁打断他,“叫我姬冰雁就可以。”
他好像已经因为那个称呼不适许久,如今才说出来。
何欢将手抵在唇边掩饰笑意,点点头道:“好,姬冰雁。你进入沙漠之前,就已经知道将要面对的人——那位石观音,并非是无名小卒,你对她的了解,甚至在我与熊猫儿之上,是也不是?”
姬冰雁轻微扬眉,稍显惊讶:“我以为自己隐瞒的很好。”
何欢道:“我以为,我的观察力也不算差。”
姬冰雁的眼中透出清浅笑意,只一瞬,又迅速地沉寂下去,再度浮现起往日的凝重,甚至更胜一筹:“你真的知道,自己即将要面对的那个女人,究竟是何等的可怕吗?”
何欢轻声问:“倘若她真是让人闻风丧胆的可怖,怎会在中原难闻名声?沙漠势力四分五裂,我曾听闻札木合远赫声名,叔叔却说,真正见到,也不过尔尔。唯一值得一提的,或许是玉罗刹。”
姬冰雁冷笑:“这正是她比其他沙漠势力更恐怖的地方。凭她的美貌、武力与她所拥有的人脉,本可以在江湖上享有赫赫威名,但她没有。”
何欢皱眉:“你的意思,她所图更甚,因而愿在此之前不露声色?”
闻言,姬冰雁脸上显露出纠结之色:“倘若说她心智过人,潜心在沙漠之中养精蓄锐,却也并不完全。她曾经做过极恶之事,只从中挑一件事说出来,就足够让人对其心生戒备。”
何欢低声:“这件事,与石驼所受之苦有关,是吗?”
姬冰雁默认。
何欢问:“她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姬冰雁缓缓道:“你所能想象到最恶毒的行为,于她而言也不过是信手拈来。若你让我描述她,即使我穷尽毕生所学的词汇,也无法形容她究竟是多么的恶毒。或许只能用商朝的妲己比喻,才能让你理解到她的手段之毒辣。”
何欢静静听着姬冰雁描述的石观音和石驼,与自己手中的情报,以及先前姬冰雁所说所行对应,就能将此中发生的事情猜出个七七八八。
许多年前,石观音在大沙漠横空出世。最先为人称道的是其美貌。但凡见过她的人。无一不为之魂牵梦绕。有多少人都想要一亲芳泽,甚至还有人作诗歌颂石观音的仪态万千。然,随之而来的,是无数俊朗少年的销声匿迹、是沙漠中偶尔出现在商道必经之路上已然干裂、不成人样的男子尸体、人们经过秃鹫盘旋的盆地,看见的森森白骨。
是石驼已经枯黄干裂的皮肤、瞎了的眼睛和聋了的耳朵。每到深夜时的孤寂,深埋在心底无法言说的痛苦。
沙漠中的商队、绿洲中的居民,都对此噤若寒蝉。在沙漠中行动时,他们除了祈求天气,还祈求不要碰见石观音。这一切都发生在短短的几年之内。几年后,突然从某一天起,再也没有人谈论石观音。仿佛一夕之间这些人就全部失忆一般。但姬冰雁依照石驼的意思去调查时却发现,多数还记得石观音之人都已经消失不见。
她从某一刻开始,低调的蛰伏起来。宛如毒蛇藏匿于洞中,等待致命一击的机会。能让她这样的女人耐下心来等待的,究竟会是什么?
姬冰雁不知道,亦不敢想。尤其是在谈论石观音之人逐渐消失的当下,他与石驼的一举一动,都可能能惹来杀身之祸。
他待在兰州,不愿来沙漠,本来就有这样一份原因。
令他改变想法的,是何欢的存在。
楚留香与何欢一行人刚进入兰州,他便已得到消息。既然胡铁花知道他在兰州,他又怎会不知道胡铁花在几十里外的小城之中蜗居。他从那时就已经料到这两人是来找他,也知道他们的目的是进入沙漠。唯一不清楚的,就是他们进入沙漠的目的,和何欢这个人。
在得知他们进入沙漠是去找石观音时,姬冰雁又惊又怒。他惊异于这个名字竟会从这两人口中说出,又愤怒于楚留香胡铁花这两人一别多年,一见面就要搞个大的。而且只是为一个才认识几日的女人,他们就这般莽撞的成人家手中的刀。尤其,楚留香好像还十分积极主动上赶着送死。
一番唱念做打,也没消湮他们进入沙漠的决心。姬冰雁不知向胡铁花使多少眼色,这蠢货一次也没接收到,一心跟着被迷晕心智的楚留香进沙漠。为他们备全物资,已是姬冰雁唯一能做的。
然而,情报如同雪花源源不断经由小厮的手送到姬冰雁手中,其中一点令他不由侧目。
何欢——同楚留香他们一起前来,看似文弱书生的那个人,竟与当地的隐形掌权者熊猫儿认识,两人甚至关系极佳。
他与熊猫儿并不相熟。但,他欠他一条命。
濒死之际,对方的马蹄抬起,高大骏马投射下的阴影,遮蔽沙漠毒辣的太阳。水囊中的水比甘泉更加甜美,他朗声笑道:“慢点儿喝,咱们有的是水。”
在沙漠,万金难换的水,就这样进了一条根本不值钱的人命的肚子里。化成汩汩流动的血液,而不求回报之人挥挥衣袖就此离开,甚至没有留下姓名,这般的不求回报。
就算是不为其他,我也该将这条人命还给他。原本因为那两人前往沙漠就已经动摇的心向天平一侧再度倾斜。
何欢既然与此人有关系,想来不会是恶徒。而且,熊猫儿武功也是深不可测,连他都相信自己的子侄可以进入沙漠之后全身而退,就证明何欢此人并不是莽夫。
既然如此,他又何妨锦上添花。
倘若趁此机会,可以帮石驼报仇,可以在日后免受胆战心惊之苦,又有何不可为?
何欢不知道姬冰雁当时心绪这般跌宕起伏。他捋顺前因后果,心中盘算:石观音转变的契机,对应的时间……很有可能是无花——无花同她说过什么。这偌大江湖之中,早已密密织就一张蛛网,甚至遥遥联系起远在沙漠的石观音。这背后,隐藏着难以言喻的危机。
啊,对了。
何欢开口解释:“香帅此次前来,并不是因为在下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