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活下去,他开始摈弃所有的感情,他是对的,他都是为了活下去,没人能阻止他活下去,哪怕逆天下之大不韪!
可当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时,他的面部轮廓却总会混入一副怪诞、悲惨的形象,带有污痕和血迹、无法愈合的伤口和止不住的泪水……
于是少年时常透过镜子里的自己试图看清这一幅皮囊底下的灵魂,他认真地端详、描摹、想象,最后在模糊的视线里察觉到了一种近乎恐怖的害怕之色。
他察觉到了自己的浅薄、胆怯、迟疑,看清了内心的恐惧、矛盾与虚妄,但可惜的是他一直未能分清所塑造的自己与现实的自己有何意义?
他凝视自己的皮囊,穿透胸腔的心脏,忽地聆听到了内心的痛意。
他想自己应是不怕痛的,无非是青色的血管成了蔓延至全身的伤口,皮肤的纹路固成刀刀划下的疤痕。
痛反而是用吾骨所造之琴弹奏出来的一声绝响,他可以聆听、拨动、欣赏,最终凝成一种歇斯底里的病,缓缓流淌,流淌至终生的漫长。
于是,他放弃挣扎。
要是自己死了就好了……他这样想着。
“不是这样的!”
“楼止不是这样的!”
杀破重围的是悲痛到哽咽的哭腔,似来自山谷的风吹得他赫然幡动。
姜以禾执拗地挣脱着,紧捆的长链下已勒出淡淡的血痕,她不去理会,不顾一切地朝他大喊着。
“楼止!不是这样的……你看着我,不要听别人的!”
她的眼泪一颗颗滑落,尽数跌在脚下的泥泞中,泅进细小的微尘。
“你还想救他?他是什么样的人你还没看清嘛?”
雪娘子有些瞠目结舌,她不理解都到了如此这般她居然还想着救他?
“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更清楚!”
手无缚鸡之力的她看着脆弱不堪,可偏偏一双眼神突然变得锐利无比,犹如刀剑一般。
楼止,扮猪吃老虎的反派?杀人如麻的侩子手?还是罪恶滔天的坏种?
原文给他赋予的诸多名词中,她能记住的只有一个,那便是他的名字。
她认识的楼止,顽劣、幼稚、总是吓唬她、甚至算不上个好人,但与他相识以来她就从未见他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他或许不是正义,但也绝不是罪恶。
“你们一直在拿着他母亲的死逼他,将一切错全推在他头上!可又有谁去追究将他们困在暗不见天日的牢里的人的错!”
“他被逼在绝境时,你在哪?你们这些正义凛然讨伐他的人又在哪儿?”
“他们不是被困了一天两天,更不是一周两周!那是长达两年的阴暗!两年……他才不到十岁,你们要他怎么活!既然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他活下来为何不在之前就将他千刀万剐生啖其肉!反而将他逼入死局后又问道他为何要走上绝路铸成大错?”
“杀了月檀的人不是他,是你!是你和楼明敬!”
她死死地盯着雪娘字,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心中的怒火像火山一样喷涌而出,声音字正腔圆句句将她钉在案板上般凛重。
雪娘子扬起巴掌便在她脸上落下一掌,姜以禾被扇的瞬间耳鸣,脸上火辣辣的似被灼烧,唇角当即渗出的血来。
“我杀了她?哈哈哈哈……”
雪娘子似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般放肆大笑,刺耳的嘲笑生生刺痛着她的耳膜,下一秒,她蛮狠地抓起她的头发逼得她扬起头来。
“她那个贱人还不值得我动手,更配不上我哥哥!”
雪娘子笑得古怪,原本脸色不善的面孔上,渐渐泛出一抹掩饰不住的凶恶之色。
“既然你想救他,那便和他一起死吧。”
她手一扔,姜以禾被凌空抛去,身上的铁链骤然松开,她没了依附重重摔落在地。
“咳咳咳……”
她猛地咳出几口血,天地仿佛在旋转般让她视线涣散不清,她能清楚地感知到自己的身体正不断被蛀空,她不敢去想也不敢去看,濒临死亡的绝望再一次将她笼罩,但她不想放弃。
姜以禾艰难地将自己翻过了身,她匍匐在地,忍着剧痛靠着手臂一寸寸向他挪动。
藏于泥地中的石砾在早已被蠕虫破开的肌肤上显得迟钝,只能拖拽出蔓延不止的血痕来,却也足以让她痛不欲生。
她痛得面容煞白,额头全是冷汗,看着离自己还有些距离的楼止,心脏却像被刀绞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