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少爷虽然脾气好像是有那么点不尽人意,但也不是做事想一出是一出的人。
“是碰着了什么事,还是那群小朋友太久没见了?——我个人真的提倡开放教育,没在开玩笑,你要是待不住了,出省玩两天也行。”谢以声音很温吞,“但我觉得你得让我知道一下。”
“我得对你负责,对你爸爸的托付负责。还有你年纪小,外面的世界这么可怕,是不是得小心你这样根正苗红的青少年不被荼毒。”他说着说着,又似笑非笑,不像讲道理训人,像平常聊聊天开开玩笑,不会给人一点压力。
谢以踩下刹车,停在十字路口等红灯过。那股喘不过气的闷感终于从胸口散了一点,眉目舒展几分,说的话更轻了。
“最重要是,我会担心。”
明明只有红灯只有短短一分钟,数字却好像一帧一帧跳动,冗长又繁复,仿佛心跳的频率,根据人的想法变化长短。
后座久久未出声,车内静默得只听得见微弱的呼吸声,谢以掀起眼皮,扫了一眼头顶的后视镜。官周侧着头靠在车窗上,阖上了眼睛,脸颊那抹醺红仍旧未散。
白说这么多。
谢以无可奈何地弯了弯嘴角,正要收回眼,却突然目光落在一点,动作一顿。
十字路口四面都支了路灯,靠边那条路一眼望去是一座高耸的写字楼,哪怕现在这个点,不同楼层的窗户里仍旧投出来白茫茫的光。与楼中央挂着的某个明星的霓虹应援灯牌五颜六色的光混杂在一起,照得整个路口灯火通明。
包括少年的眼睫上,映了反光,极短暂地一闪而过。
谢以怔了一下,怀疑是自己看错了,蓦然转眸又看向相同的位置,依旧是一片微弱潮湿的水光。
他无声地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红灯转绿,后面车辆叭叭地打喇叭催促。
谢以脑子里像充了层水雾,一时模糊不清,将车驶出一段路,又后知后觉地摸过了手机,给官衡发了条信息。
#NAME?#NAME?
这话问得没头没尾,连他说话惯带着的谦称和礼貌都顾及不上。
官衡回得很快,接连两条。
—他妈妈的忌日。
—小周是不是闹你了?不好意思小以,我给忘了这一茬,他要是发脾气你别跟他计较,让他自己待一会儿。或者你把他放回他自己家也行……
后面谢以没看完。
他头一次看人信息看到一半就摁灭了手机,将手机扔在副驾驶。车远离了灯火惶惶的闹市,过了会儿,他才反应过来似的,又拿回来,回了一条。
—没有,喝醉睡着了,您放心。
谢以沉默地望着车前逐渐变幻的景象,无端地想起了第一次见这小孩的时候。
他那时候刚从国外回来,谁也没说,别人都以为谢韵的婚礼他肯定到不了场。
谢韵接连打了好几个电话宽慰他:“没事小以,我知道你的心意,你也不是不想来。我本来也不打算办婚礼的,妈非要办。你在外边照顾好自己,听医生的话,等我过段日子忙完了出国看你。”
谢以没直说,拐弯抹角地套出了地址,下了飞机就过去了。
他刚做完手术八个月,实际上医生是说要静养十二个月,违背医嘱的后果,就是哪怕到了办婚礼的酒店也不敢直接进去,怕状态不好让人看了担心。
他什么行李也没带,拎了件西装外套在酒店二楼的走廊上慢步走了几圈,等着方才赶路时苍白下去的脸色一丝丝回温。
结果这一逛看到了不该看的事。
角落里面对墙站了个小孩,看上去年纪不大,还没发育完全,个子不高,挺瘦。穿得挺随意,浅蓝色的牛仔裤,大拼色的宽松外套,脖子后头露出一小截黑色内衬,一看就不是来这种正式的地方参加什么仪式的。
谢以本来没怎么上心,正要转身的时候,却瞥见这小孩肩膀好似微微颤了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