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玲觉得有些稀奇,上下打量了黎霜一眼,见她仪态端庄,谈吐有度,话里话外都是为自己和冯渊的关系辩驳的意思,不由得发自内心地笑了一声。
“你一直都伶牙俐齿,最会说话,没人能在嘴皮子功夫上赢过你。若你是男子,本宫就收了你做本宫的面首。正好前些日子有个面首不听话,本宫弃了他,你还能补上这个缺。”
黎霜讪讪地笑了笑,心里涌起一股怪异的感觉,这话若是董昭华与她说笑,自己还能顺着下去打趣一二。
可是这是福盈公主,黎霜说什么都不敢真正与她同喜乐,陪着笑了两声,颔首道:“那真是可惜,臣女这辈子怕是没有这个福气了。”
冯玲弯唇,支着脑袋看着黎霜,屋内一时无人说话。
她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这样鲜活的女子了。喜怒哀乐在她的脸上都不会有太明显的反应,无论是否有什么事让她有很大的心绪起伏,她总是这幅淡淡的模样。
当然,除了那日她在金銮殿上为自己舌战群儒的时候,言辞之犀利,冯玲如今想起来都不由得佩服。
她有一副好脾气,见人三分笑,做事永远讲究先礼后兵,自己永远占理。却是个从不让自己吃亏的主,有什么话当场就能反驳回去,还能暗戳戳扎了人的心窝,听得旁人忍俊不禁。
难怪她会有这样的胆量和勇气,敢在年龄尚小的时候就女扮男装。
但是她偶尔也会有一些“出格”的时候——比如那次,自己一人就敢来自己宫中带走裴晏。
说起裴晏……
冯玲把玩了一下手腕上的玉镯,装若无意地开了口,道:“最近怎么没见你那个老是跟着你的暗卫了?”
“公主是说裴晏?”黎霜顿了顿,想来自己也有几日没见过他了,回道:“他许是觉得自己该休息几日了,故而不见踪影。”
冯玲闻言,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并没有再说下去。
这样看来,她并没有对裴晏再起什么明显的心思——至少现在看来是这样。但是黎霜的脑海中却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这个念头冲动又荒唐,在它出现的一瞬间,黎霜本是要将它从自己的思绪中赶走的。
但是随着这个念头而来的,是之前自己和裴晏发生过的种种,那日二人的谈话还清晰可闻,像是在昭示着什么。
但是黎霜很明白,一旦自己做出这个选择,自己面临的就不只是某人的质问,而是自己内心的折磨和不安。
这样想着,那个念头就愈发清晰起来,像是自己要从黎霜的脑海中蹦出来示于人前,迫不及待地要显山露水。
良久,黎霜终于说服了自己,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抬头看向冯玲,道:“公主,臣女有个不情之请。”
……
听完黎霜的话,冯玲很是惊讶,眼神愈发玩味,“本宫还没到耳聋的年纪,应当是没听错吧?”
“公主,这就是臣女深思熟虑的结果。”黎霜答道。
冯玲用食指轻而缓地摩挲着太阳穴,还是觉得有些不太对劲,遂又再问,“你的意思是说,因为觉得大皇兄和那个女人不是你们能抗衡的,你才如此抉择?”
她知道冯御和陆淑玹这么多年在朝中有着怎样的地位,就算如今被有意打压,但也犹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是。”黎霜低下了头。
“那你可知,你这么做,无异于把裴晏送入了狼窝,让他自投罗网?”冯玲觉得有趣,道:“你将此事说与他听了吗?”
黎霜抿了抿唇,“并未。”
“真是有意思,那你就没有想过,如果你这么做了,他可能再也不会回到你身边了?”冯玲再问,像是要剖开黎霜的心,看她到底在想什么。
“比起强留,那不如让他好好活着,也算全了这段主仆情谊。”黎霜温声道。
冯玲观察着她的神色,想在她的脸上找出一丝犹豫或者算计的痕迹。但冯玲并未找到,只见黎霜脸上仍是平静,就像无风春日里的一汪湖水,没有丝毫涟漪起伏。
“可你知道本宫对他的意思,如果他真的做了本宫的面首,你当真情愿?毕竟本宫也不是什么菩萨,哪有帮忙不收利息的道理?”
黎霜顿了顿,挤出一点笑容来,“如果这真是他的命运,那臣女不会干涉。但还请公主无论如何都不要强迫他,只留他一命,让他安稳地活着。”
她的话恳切又不出错,冯玲歪了歪头,笑道:“那就是要让本宫做这个恶人了。不过本宫很乐意帮你这一次,比起之前强迫他就范,本宫还更喜欢这次的把戏*。”
“公主,这不是把戏,”黎霜抬眼看她,神色认真,“只求公主保裴晏平安,不再卷入无端风波之中。”
冯玲大声地笑了起来,拍了几下手,感叹道:“还真是情深义重的女子。本宫早就看出来了你待他不一般,他也为了你什么都做得出来。只是没想到你能做到如此地步,本宫还是低看了你啊,寺卿大人?”
闻言,黎霜别开了目光,点了点头,似在调整心绪,复而颔首,道:“只要公主帮臣女这一次,臣女定会为公主殿下肝脑涂地。”
冯玲看出来了,黎霜的确下了很大的决心,也舍去了一些很是珍惜的东西,或许为了大局,她不得不如此做。
只是冯玲不是很能共情别人的情感,她做事向来随心所欲,讲究的不过是“眼缘”二字。看在黎霜诚心诚意,也的确是个不可多得妙人的份上,冯玲只觉得这是一件顺手的小事。
“这你放心,时日过去这么久了,本宫不见得会对他再有什么心思。”冯玲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