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你吧。”她低下头轻声道,声音并没有什么起伏,所有的心绪连同被吹灭的蜡烛一样,隐没在了不知名的地方。
一阵椅子挪动的声音响起,裴晏站了起来,更浓重的黑影朝黎霜压了下来,他懒散的笑容消失不见,嘴角没有一丝弧度。
“喜不喜欢什么的,我可不信大小姐的一面之词。我只信我看到的。”
黎霜抬头看去,只看得见裴晏黑漆漆的轮廓,那双还有些神采的眸子是黑暗中唯一的光亮。
他笑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黎霜竟然罕见地从他的这声笑里听出了苦涩的味道。
剩下几分情绪,都被裴晏藏在了他的话音里。
“大小姐,你的眼睛是不会骗人的。”
——
冯渊娶吴朝暮的日子来得很快,艳阳天下的长安街上,长安大街已成了流金的河。
三十六名金甲侍卫手持蟠龙戟,步伐如惊雷在前开道,玄色铁骑分列两侧。
忽闻九声钟鸣裂云而来,冯渊骑马自长街尽头出现,五爪金蟒袍在风中猎猎翻卷。
八抬的轿子被簇拥着跟在冯渊身后,九凤衔珠鎏金顶流光溢彩,散财童子撒着银钱,惹得不少百姓争相拾捡。
黎霜站在酒楼窗前,望着热闹非凡的大街,看着华贵的轿子从自己身下走过,竟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她不知道吴朝暮去参加太子选妃是出自内心还是吴家有意为之,她只知道吴朝暮在自己印象里是一个温柔的女子。
如果是前者,那便最好,但……
她想起了吴之恒,自上次王时予给了吴家一个巨大的“打击”之后,吴之恒就辞了官,整日将自己关在府中,谁也不见。
这样看来,吴家不是没有想攀上冯渊这棵大树的心思。
吴贵若是反水,冯御应当是不会放过他,先前吴贵替冯御做了那么多,或许还留下了不少尾巴。
但这些都不是黎霜该考虑的问题,她陷得太深,反倒都有些看不清局势了。
她能感觉到的是冯渊如今水涨船高,天秤倒向他那一边是大势所趋。
上次他说只等一个时机,就能给冯御一个致命一击,但黎霜隐隐感到有些不对劲,只觉得许多事未必有自己想得那样顺利。
街上的人渐渐散去,仪仗队的离去也带走了喧闹火热的气氛,留下了几张还没有被人发现的银票。
黎霜静静看了一会儿,内心涌上很多情绪,但还是被她一一整理好,转身离开了酒楼。
很多事不是她可以控制的,也不是她能参与其中的,与其操自己不该操的心,还不如尊重他人命运。
仲夏结束后,空气里还有一点闷热的味道,不像之前火辣辣的太阳直直晒着人,而是要从头到脚将热气给人腌入味才罢休。
大盛的科举是阴历七月底开始,董昭华和王时予都来找过黎霜,说她们已经做好了准备,就等着在这场秋闱里大显身手。
对于这次史无前例的,有女子参加的科举,冯玲和黎霜都重视非常。
皇帝和不少置身事外的人也在观望,看黎霜执意这么做之后,到底会得到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黎霜倒不担心董昭华和王时予的能力,自己也因为要避嫌不能打探科举的事,加上自己没有科举的经验,只好偶尔给她们一些鼓励。
“本宫已经亲自去翰林院那边瞧过了,也和今年的主考官打过了招呼,务必要对男女一视同仁。”
黎霜笑道:“公主有心了,无论这次科举结果如何,我们都是要让所有人看到我们所做的努力,不让有才干的女子被埋没了才是。”
“不错,”冯玲动了动脖子,“本宫听说前些日子那位林尚书不让她的女儿参加科举,你去说动了好一阵子。”
“这都是臣女分内之事,不足挂齿。”
冯玲看了看她,饶有兴味地问道:“昨日本宫的二皇兄娶妻,你前去观礼了么?本宫似乎没在府上见到你。”
闻言,黎霜愣了愣,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难道连冯玲都知道冯渊和自己的交集,找自己打听凑个热闹?
可是思来想去,黎霜觉得冯玲没有拿自己取笑的必要,她不过是骄纵直率了些,何况别人本就有这样的资本。
“家父家母代臣女去送了礼,尽了礼数。恰好昨日臣女有事,所以并未到场,还请公主见谅。”黎霜自以为这番话并无漏洞。
冯玲扬起一抹笑来,道:“本宫不知从哪儿听说的,说二皇兄对你不太清白。这不,忙活这么久也才选个侧妃,哪有这样的道理?不过吴家那声望算不上多显赫,能做个侧妃,那也该知足了。”
“公主说笑了,”黎霜感觉这番话隐隐有看不起吴家的意思,捉住了冯玲话中的关键,“太子殿下自然有自己的考量。至于他跟臣女有什么,应该也是旁人胡诌罢了。殿下与臣女只有同僚之意,就算太子殿下真的说过什么,那也应当是殿下悟错了自己的心意,将同僚之谊当成了男女之情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