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郎刷地睁开眼,涣散的瞳孔渐渐聚焦。她恍惚地感受着田娘温暖柔软的怀抱,嗅了嗅她熟悉的发香,不可置信地低语呢喃,“阿姐,爹也不要阿姐了吗?”
“阿姐在——你说什么!”田娘伸手刮了下小女郎红彤彤的鼻头,说着说着突然意识到对方话语中的意思。她猛地松开抱着阿妹的手。
猝不及防之下,小女郎跌到地上,满脸迷茫。
王珞沅尚在重新见到任尺的震惊之中,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挂着的香囊,乍然闻得田娘的惊呼,方才回过神来。
杜珩渊靠近她,牵起她的手,放在手中轻缓地揉捏着。
王珞沅收回凝在任尺身上的目光,扫了杜珩渊一眼后回头,见到门边老汉挺拔的脊背又佝偻下去,手指深深抠进木门中,眼底神色复杂难辨。
“也罢,你们都进来罢,坐下慢慢说。”老汉放下手,背过身走进屋中,嗬嗬喘气两声之后,沧桑落寞的声音飘进众人耳中。
田娘起身,抱着小郎君、牵着小女郎跟在老汉身后,走得格外缓慢艰难,眼底闪烁着对于未知的恐惧。
任尺一边挠头一边摆手,向后退去:“不中,俺不进去了,俺先走了。”
李林儿几人视线落到王珞沅身上,等待她做决定。
王珞沅未看他们,只是向着任尺的方向开口唤了声他的名字。
“嗯?女郎叫俺?女郎如何知晓俺的名字?”任尺停住脚下动作,疑惑地向她望来。
王珞沅解下腰间香囊,挂在指尖悬下:“故人相逢竟不识,你且看看,识得此香囊否?”
“香囊?俺一没相好,二没给女郎送过——等等,你是那位林中的女郎!”任尺下意识上前了几步,眯起眼,“俺当时给女郎的也不是这个呀。”
王珞沅收回指尖悬着的香囊,留下一个名字后走进屋去。
“丽娘!女郎为何提她,她——”任尺哪还有要离去的意思,冲过去将跟在王珞沅身后的李林儿与洛生挤开去,却挤不走与王珞沅五指相扣的杜珩渊。
逼仄昏暗的屋中,众人拥挤地站着,老汉一人倚在床头。
“爹,阿妹说的是何意?她说的是胡话,是也不是?”田娘第一位开口,目光紧紧钉在老汉脸上,不知不觉带上了审问的语气。
老汉避开她灼灼的视线,缓慢地开口:“诸位自便——说来话长……”
“你一直装疯?你是大家族里被夫人谋害的庶子?还是被继母打压的嫡子?”
李林儿不懂事情为何发展成了这般模样,但她看着眼前姿态与她所见贵人们如出一辙的老汉,恍然大悟。
“哈哈哈,李林儿你可真会想,太有意思了哈哈哈哈。”洛生闻言,笑得前仰后合,使劲拍她肩膀。
李林儿红了脸,悄悄吐了下舌头,躲到王珞沅身后去。
“咳,”老汉面色有一瞬的扭曲,“若是那般倒好了,女郎高看我了,我不过是年少时供你所言大家族肆意玩弄的草芥罢了。”
“啊?”李林儿瞳孔巨震,“你不是郎君?”
任尺忍不住插嘴:“俺也不懂,大人们竟是更喜欢郎君些?”
“龙阳、断袖自古有之,汉室皇帝后宫中基本上都爱养几个郎君,渐渐便也发展成了高官贵族们私下附庸的风雅。”洛生淡淡开口。
“你也会玩郎君?”李林儿眼中闪过鄙夷之色,眼底却黯淡了些。
洛生伸手狠狠揉了一把她的头发,嗤笑:“在你口中的大人们眼中,你是郎君或是女郎并无分别,怀揣美貌而无倚仗便是你们的原罪。”
“然,年少时,我因美貌被送给大人物们轮番赏玩,最后一位大人见那时的我神色间已略显癫狂,失了兴致,又恰在他新婚期间,他不愿手上沾了血腥,才将我打发走。”老汉紧紧攥起拳头,一字一顿地道。
田娘如遭雷击定在原地,说不出话来。
“你是被何人抓去的?”王珞沅突然开口。
老汉闭上眼,面色怔忪:“起初是我自愿的,为了一块白面馒头,我答应一位小郎君,同他去见一位大人。”
王珞沅追问:“你可知他名姓?”
“不知,”老汉皱起眉,陷入回忆中,“那是一位衣着华贵的小郎君,长得比那时的我漂亮多了,我只知晓,他带我见的那位大人唤他——殿下。”
果真如此!孰能预料,堂堂天潢贵胄竟在干着这般勾当!王珞沅眼底暗流涌动,讽笑出声。
“爹,你还未回答我!”田娘出口打断二人之间的哑谜。
老汉眼中难堪之色更重,张开嘴却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