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生难以置信地张大了嘴:“如你所言,白日里,你家中仅有两小儿与一位人事不知的老汉,门户竟还是大开的模样!”
田娘抬起手背胡乱拭去眼中热泪,含糊说道:“街坊邻里中好心人居多,平日里我与娘亲不在家中之时,他们皆会帮着看顾一二,往日亦从未曾听闻哪家孩子会在此处走失。”
“既如此,女郎早些时候可曾拜访过街坊邻里,问一问他们,你阿妹阿弟不见时,可有闻得些不同寻常的动静。”杜珩渊走到门边,推开门环视了一周,转身问田娘。
田娘欲言又止,反复看了王珞沅与杜珩渊二人一眼又一眼,抿唇不语。
王珞沅见状了然,叹了口气:“彼时他们皆门窗紧闭,必是未见得发生了甚么事,我瞧你这般反应,想来他们必是连声响也未曾听得。”
顿了顿,她继续道:“今日军队进城,你阿妹阿弟便不见了踪影,于是,你怀疑我们。”
“不不不,”田娘惊慌失措,手指用力绞着衣摆,“大人,我非是怀疑你们,只是邻里们皆同我道,阿妹阿弟怎的偏挑这时候不见,或许与你们有些干系。”
杜珩渊亦是叹了口气:“我们要那半大的孩子做些甚么……”
“咔哒”。
里屋的门突兀打开,打断了杜珩渊未完的话语。
老汉束发敷粉,眼神清明如秋水寒潭,面上褶皱亦似被无形手掌抹平。宽衣大袍披在瘦削身子上,隐约可见当年清隽出尘的风姿。
"田娘。"他扯出一道苦涩的笑,眼尾陷下三道沟壑,仿佛用墨笔勾出的谶纹。
"爹!"田娘美目圆睁,掩唇惊叫,“您终于醒了……”
她扑到老汉身上,泪如雨下。泪水浸透他襟前的团花刺绣,针脚已泛黄褪色,却难掩华贵。
王珞沅与杜珩渊对视了一眼,捏着指尖若有所思。
老汉轻轻地拍了拍田娘的背,推开她后,面向王珞沅等人。
他面沉如水,眼底皆是被闯入领地的不悦:“抱歉,叨扰诸位了,家事还是由我们自家解决罢。”
李林儿推开挡到她面前的洛生,上前一步,秀眉蹙起:“诶,你怎么这样,我们是好心要帮田娘。”
“爹,女郎说得不错,他们确实是想着帮咱们。”田娘伸手扯了下老汉的衣袖,看向他,对他这般姿态表示不赞同。
老汉神色复杂地看了田娘一眼,拨开她的手,默默走到门口打开门,一副送客的模样。
他欲要掩盖些甚么?他又怀疑些甚么?王珞沅看着背对他们站得笔直的老汉,沉吟半晌,只得做出要带着杜珩渊几人离去的架势。
“既如此,那我等便先行告辞了。”
“女郎!”
李林儿与洛生异口同声地唤出声,立在原地不愿动弹,视线不断地在王珞沅和老汉之间来回地扫。
田娘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选择站到老汉身侧,沉默不语。
杜珩渊跟在王珞沅身后跨出门去,回头深深地看了老汉一眼。
十里长街市井相连,往日里叫卖胡饼的吆喝、来贩香料的驼铃、卖花娘子的软语俱已消散不见,唯余满目空荡。
云头不和,飞土扬。忽有鹞鹰掠过天际,投下的阴影恰笼罩于众人之上。
倏然,一道黑点闯进刚跨出门槛的王珞沅眼中。那黑影起初不过米粒大小,转瞬已近在眼前,挟着腥风扑面而来。黑影肋下似乎还夹着两团黑乎乎的物件。
“任尺!”
王珞沅惊呼出声,他怎会出现在此地?他在武关,是否意味着任牙亦到了武关?郑达难不成瞒着桓符悄然而至了吗?
郑达究竟意欲何为?
"阿妹——阿弟!"田娘失而复得的呼喊声撕破长空,她似离弦之箭般扑向任尺的方向,掠过王珞沅时,粗布裙裾极快地扫过她的手背。
任尺动作一僵,夹着俩昏迷孩童的手臂险些松去力道,令人落到地上。他猛的将人向上提了一把,两只手青筋暴起。
“女郎,使不得,使不得。俺可受不起你这一拜,”他本欲伸手去拉起田娘,却发现两手皆受限,只得跳开一步,慌乱地开口,“先将孩子带回去罢。”
田娘磕头的动作一顿,膝行至他身前去接两个孩子,嘴上不停地应和:“是,是。”
她满身狼狈地跪坐在黄土之上,一左一右紧紧搂着两个面上灰扑扑、一动不动的孩子,泣不成声。
“爹——”其中,左侧怀抱中的小女郎手指动了动,眉头紧皱,痛苦地呓语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