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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相逢少年时第二十二章优待（第1页）

（二十二）优待

人间四月，芳菲渐歇，高台绿树，夏木荫荫，天气越来越热，考虑再三，东芝也不知如何取舍。农活儿是固定的，随着麦子粟米的长大，病虫也开始增加，白日里鸟儿侵扰，夜间野物的偷袭，人与自然的斗争从未停止。日间还好说，再过一段儿，夜里很多人家都会开始守田，人丁充足的人家可以轮班守护，像顾家能够守夜的只有东芝，可他不是机器，不可能白天晚上都盯在地头。和杜家冲突虽已解决，但总有点担心如果他们晚上使点坏心，则数月辛苦会毁于一旦。思之再三，采菊能想到的办法只有---雇人！就像当初自己要成婚，祖母晚间需要人照拂，母亲不可能长久丢下父亲陪伴祖母，唯一的办法就是用钱来解决！其实也不用多少钱，不过是一点粮食而已。在这里人确实是第一生产力，粮食是最通用的一般等价物。

为了给东芝争取一点儿时间，也因为采菊内心对赘婿的礼法一直不能苟同，借着自己孕反的机会，采菊向父亲提出，小惠自己施，大恩得由父亲行，希望免了东芝的侍饭，让他上桌吃饭。父亲向来尊礼守规，认为人心难测，不能骄纵，不肯同意。采菊觉得自己有点小人，利用祖母看东芝有点像二叔的慈母心肠，在祖母面前感叹他时间太紧，工作太多，如果能减少些不太重要的劳务也是极好的。祖母到底找了个时机，对顾父说道：“风儿，你不知道，有身子的人有时性子也会发生变化，采菊本来食纳就差，有些事情，能顺就顺点吧，总也是为了子嗣”。顾父说道：“母亲，儿子如何不知，可是东芝才来多久，性子现在看来是好的，但谁知他是否张狂，现在施恩，总是为时过早。儿子想多考察一段时日，便是一年都是少的”。

祖母也道：“何尝不是呢。不行，先暂时试行，之后再恢复”。

顾父说：“母亲，升米恩，斗米仇。若再恢复，更易心存怨愤，反而不如没有。也罢，就当趁机试一试他的心性吧”。他可以不理会采菊，但是不能不给母亲面子，这个女儿，竟然学会了搬救兵，找外援，也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

这日，讲完医书，父亲问东芝：“东芝，你来顾家，有三个月了吧？”

“回父亲，东芝入门已三月有余”。他站起身，恭谨地回答。

“这段时间，可还适应，有何想法，可以说与我听听。”父亲放缓了语调，不似惯有的严肃。

东芝有些受宠若惊，他不知父亲是何用意，小心地回复：“父亲，东芝很适应，就想着一定要努力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如果哪里做得不好，请父亲教诲、责罚，东芝一定虚心接受。父亲，家里每个人，对东芝都极好，东芝万分感念。”他也急忙趁此表忠心，表态度，表感谢。

“你自来之后，一直恭谨勤勉，任劳任怨，读书学医也都态度端正，悟性也是有的，我都看在眼里。从明日起，你便不用侍饭，上桌吃饭吧”。父亲还是答应了采菊的要求，对东芝说道。

东芝慌忙拒绝：“父亲，按道理，长者吩咐，东芝不能辞。但仆赘规矩，东芝不敢有违。礼法不可轻破，请父亲明鉴，东芝恕难从命”。或许父亲在试探自己，可不能真的就认为自己当得起这样的优待。

父亲心道，还是知道轻重的，但自己既然说出口了，总不能是虚的，倒好像试探他似的，不仅显得没诚意，还会失了家主和长辈的威仪：“你既知礼，我也明了。不过寻常人家，也并无严格的限制，重要年节，规矩自是不可废弛，日常生活，倒也不必过于拘泥”。强调了只是平日里不必太讲究，但并不是真的不让他做了。

“父亲，东芝明白了。多谢父亲宽恩，东芝铭记于心”。见父亲这样说了，他不好再拒绝，但也明白，这可能是妻主的意思，妻主一直就不喜欢这种区别对待的礼仪。

次日晌食时分，东芝为每人都上了饭，父亲宣布了一个决定，“即日起，东芝不必侍饭了，可上桌用餐”。因事前已沟通，他便没有扭捏，向长辈们道了谢，端正地坐在末位，安静地用餐，同时也做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谁有什么需求，也会第一时间服务。其实并不比侍饭轻松，只是允许上桌是一种认同，一种接纳，一种尊重，它的核心意义远远大于具体内容的简化。东芝心内自是百感交集。他绝没有料想过，作为仆赘，他的待遇，竟然突破了所有规范，唯一剩余的洗脚，也是在他的坚持下才得以保留，而且已经免跪，相当于聊胜于无。他不知自己何德何能，在爹娘眼中一无是处必定千难万艰的竟然一路顺遂，主家的每一个人都对他如此之好，妻主从来都令人温暖，父亲看似严厉，但从未苛责过他，祖母和母亲都很慈惠，自来之后，没有被批评责骂过，这样的人家，这样的生活，又怎么让他曾深深地抗拒过呢？看起来，凡事都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的。他也暗暗告诫自己，万不可有丝毫张狂，不能掉以轻心，一定要始终如一，每一天都要坚持谨慎恭敬。

采菊的食欲一直很差，厨房几乎不能进，做饭的事情更多地由母亲操持。东芝尽可能地参与，每日保证能准备一餐，他觉得不能让母亲一个人操持全家饮食，他时刻牢记自己赘婿的身份和职责。下地回来，也总变着方式地带回一把桑葚、一兜榆钱、几枚青杏，捡几只鸟蛋等等，希望能有些食物，能喚回采菊的味蕾。采菊一直认为，对美食美颜舒适享乐的追求会让人耽于享乐，渐渐沉沦，丧失斗志、丧失探索精神，因此，虽然来自故乡的记忆里，也有一些能改善生活的技能，她却一直雪藏，不用它们来改善简单的生活。哪怕因为怀孕简陋的饮食不能满足自己的欲求，她也只是在记忆里怀念一下火锅的美味、蛋糕的诱惑、炒菜的香气，她怕一旦拿出，就会外传，就会改变自然的进程，她不想因为一段偶然的信息留下人为的痕迹，她是小心的，也是谨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