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稚宁则搓了搓手,往自己手上哈了一口气,然后踩着雪走到了魏熊旁边。
和其他农家人一样,魏熊也在下地干活。就算两只手插在冰冷的泥土里冻的通红,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反而一直目光专注地插着自己的麦苗。
周稚宁叫他:“魏熊。”
魏熊愣了一下,才惊讶道:“大人怎么亲自来了?可是茗烟没能给大人煎药?小人这就去叫他。”
“等下,不是药的问题,而是本官有件事情要吩咐你。”周稚宁说,“祖宗的规矩,每个官员在每年年近新春的时候,就要去京城接受问政。本官算了算时间,今年的问政也快到了。除开赶路上要花费的时间,咱们最迟这个月末就要启程离开了。”
“如今已是十一月中下旬了,还差十来天就入了十二月,十二月后就要新年,确实是要抓紧赶路了。”魏熊仔细算了一下时间,又皱起眉头,“可是大人,咱们问政走了,这里的农活儿丢不开啊。还有乌雅连识,也要找个由头先把人送回草原才行。还有……”
魏熊仔细想着辽东县还有什么事务是离不开周稚宁的,却发现不管是辽东县的伤病、破损的城墙,还是矮旧的房屋,以及村民们过冬时的衣裳,周稚宁都已经考虑、打点的妥妥当当了,唯有现在的麦种还是个问题。但有了左喻的帮忙,再加上棉衣的问题已经解决,全力抢种之下,十一月之前必然能够种完。
“辽东县内的政务本官也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只是监狱里面还管着一些当年冤假错案里的凶手尚未处决。绝不能让这些人留到咱们回京之后,所以本官希望你在预备咱们启程回京的同时,和张班头、岳中旗还有刘师爷商量商量,挑个差不多的时候送这些人上刑场。”周稚宁说着,垂下了眼眸,“这些人本该以前就杀的,但是他们身后都有些京城里边儿的关系,为了摸清楚关系网这才拖延到现在。如今要去京城问政,他们的保护伞难免要给这些纨绔子弟撑腰。找了由头来压本官,与其到时候为难,倒不如这时候一刀了断来的干净。”周稚宁看向魏熊,“只是作为执行官,你怕是会招些怨恨。魏熊,你可怕?”
魏熊却爽朗一笑:“小人本就是贼匪出身,早就不怕这些了。如今能杀些蛀虫,正是痛快。大人请稍等,小人这会儿便去办。”
然后就将手上的泥水在衣服上擦了擦,利落地跑去了县衙。
砍头这件事儿还是得光明正大才好,即使整个县城里的人能来看的寥寥无几。可魏熊还是连同着张班头、刘师爷一起,细心带了犯人出来,又将他们赶至常杀人的菜市口,每个人还给了一碗断头饭,就开始静待午时的到来。
断头台上跪着的几个纨绔子弟吓的都快尿裤子了,一个比一个脸色惨白,根本没心思吃面前所谓的断头饭。
这回他们明白,就算是神仙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他们。
可是他们怎么能甘心?
生在富家,这就是他们的命好!不过是一些贱民而已,杀了就杀了,周稚宁凭什么砍他们的脑袋?
“周稚宁!你这个狗官!杀了我,京城里的大人们是不会放过你的!”一个纨绔子弟激动地破口大骂,肆意宣泄着他的恐惧和愤怒,“你绝对斗不过他!每个和他作对的人都没有好下场!”
周稚宁撑着伞站在雪里,任凭这人如何叫骂也巍然不动。
等到天色来到午时的时候,周稚宁才后退了几步,看向旁边的刘师爷道:“他们面前的断头饭不吃也不要浪费,端下来,改日喂给村头的黑犬。”
不浪费粮食,到什么地方都是一个良好习惯。
刘师爷照做,却气得那纨绔子弟好似发了疯,他大骂道:“周稚宁!我等着看你下来陪我!我等着!”
岳中旗翻了个白眼,一脚踹翻那人:“吵什么吵,我家大人也是你能骂的。喂,刽子手,快来行刑。这张臭嘴老子可听不下去了。”
刽子手点点头,走过来,口中含了一大碗白酒,噗一声吐在钢刀之上,然后对准着疯狂辱骂周稚宁的纨绔,一刀下去,人头落地,叫骂声戛然而止,紧接着响起来的就是其他人害怕的哭泣声。
刘师爷想了一下,还是走到周稚宁身边问道:“大人,要不要小人去查一查这人的身家底细?改日若是大人回了京城问政,也好有个防范。”
岂料周稚宁摇摇头:“防范什么,本官杀了这许多人,早就把该得罪的都得罪透了。”
除却那几个一开始就站在她身边的人以外,其余的怕是都要警惕。
第77章乡亲送别刘备泥人
杀了几个纨绔之后,周稚宁本来要和乌雅连识商量着送他回草原,但刚好草原那边也派人来请乌雅连识和摸鱼儿回去,毕竟他们确实在汉族人的地界待的较久了,草原上虽没什么大事发生,但平日里也有些小政务积攒。
周稚宁便顺水推舟,将乌雅连识送回了草原,还额外送了些中原里的小玩意儿。
随后,周稚宁就预备着去京城。
只是问政而已,将来肯定还能回来,就没想着让县城的百姓们知道,只叫了张班头、刘师爷和岳中旗几个,安排好了县衙内的事务,就在十一月末的时候坐上了魏熊给她定好的马车。
此时天空的雪下的比以往更厉害了,路上是白茫茫一片,整个辽东县银装素裹,一切似乎都沉浸在了无边无际的冷色之中。
周稚宁抱着个暖炉子站在马车前,眉眼冷秀如玉。
旁边,魏熊在给拉马车的马匹套缰绳,茗烟则是背着大包小包的行李,脖子和肩膀之间还夹了把伞,手上还端着碗黑乎乎的药汁,小心翼翼又快速地朝周稚宁跑了过来。
周稚宁见了他,不由笑着摇了摇头:“茗烟,你刚刚说要回县衙一趟,就是为了去给本官煎药?”
茗烟笑道:“这回回京城,咱们路上可没有家伙事儿给主子您煮药喝。您这病奴才又实在不放心,想着临走之前起码喝一点药垫一垫。”
“难为你费心了。”周稚宁接过药,因为茗烟一路护着,所以这药还是温的,她也不怕苦,就着碗就咕噜咕噜地喝了下去。感觉嘴里翻腾着的苦味,她忍不住咂了咂嘴,“嘶——”。
“大人,良药苦口呢。”茗烟咧着嘴笑,然后把身上的包袱放上马车,一面铺开垫子,一面说,“虽然辽东县也很好,但是奴才还是有点想京城,想平城。主子,咱们回去这一趟,还能去平城走走么?”
周稚宁摇摇头:“为官的想要去哪儿,只能听陛下的。黄河要修河堤了,东北要修长城了,西北要打仗了,都调我们去。所以我们这一生,也就是天南海北的乱跑。平城远在南方,离京城都尚有几月的路程。就算我们回了京城,也回不了平城。除非这次问政,陛下不准备把本官留在辽东县了。”
“那要真是这样,辽东县的父老乡亲们肯定要伤心难过。”茗烟说,“大家都会舍不得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