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鹤呵笑一声,指腹轻擦滚轮,蓝色火舌点燃了她指间的烟头,灰色的烟雾从她唇缝袅袅飘散。
她呼口气望去,发现他的眸子染上与商宗如出一辙的灰。
像她那不得志的爱人散落在世间的碎片。
“梁惊水,要不你跟了我得了?”狄鹤顿了顿,确认自己是在清醒状态下说出这句话的,然后撩起眼看她,下半张脸埋在手臂里,被染灰的眼眸透着认真。
这姑娘也不知有没有领会他的意思,抓了把奶油瓜子,分一半到他手心里:“醒醒酒。”
狄鹤怔了一下。
人生第一次被异性拒绝,居然不是发好人卡,而是一把瓜子。
因为那双相似的眼睛,她也没拒绝,不是么?
狄鹤追求梁惊水的事,一整个部门都知道。梁惊水每天下班后第一件事,不是上什么高级轿车,而是捎走前台的小花束。
她的平静让所有人始料未及。
毕竟从前的金主还在管理层,风声要是传过去,难堪的可不只是她。
起初商宗也一样平静。
他身边从不缺女人,想谈快餐恋爱随时都可以,但总会有一瞬,孤独感袭来无以复加,梁惊水刚好填补了空缺,也抚平了他对梁徽的愧疚,他当那是饥不择食的代餐。单百川约了几位证券大亨,跑去拉斯维加斯玩赛马模拟投注,商宗也一起去了几天。他运气差到极点,投注栏清一色红字。
望着屏幕上马主的采访镜头,他猛然间想起一个人,选的新马一赛折桂,被记者簇拥着采访,嘴角的得意怎么也藏不住。
商宗把办公室迁到顶楼,直到跨过年关,梁惊水的办公楼层还是拔得更高了。
下班点听了几嘴,内容离不开她的薪水和职务水涨船高,和京少狄鹤走得越来越近。商宗耐心告罄。
那晚,他和单百川坐在商务车后座,街道两边LED全彩屏,模特的脸不约而同成了梁惊水。车向前开,他脑中已经买下了她代言的五粮液、黑人牙膏、美容仪、欧莱雅,无休无止。
商宗抽完一根烟,让司机掉头回公司。
单百川一脸莫名地看着他,觉得从拉斯维加斯回来后,这人像是疯魔了。
这地界是广海经济最活跃的区域,无数大学生仰望的理想。
或许出生在顶点,商宗很少抬头看这片精神绿洲。35层的窗户亮着几盏,他一眼就认出哪盏是她的。
未必有所成就才算活着,但梁惊水偏偏活着就想有所成就。
商宗看了十多分钟。单百川下了车,站到他身旁:“觉得自己没法给她幸福?”
“可以。”他言语笃定,随即放低声音:“只是觉得……先改变主意的会是她。”
“问都没问,你拿什么认定梁惊水就会变?年轻人,别太自负了。”
商宗顺水推舟道:“单总,你又问过水水吗,你敢担保她是单忌的女儿么?”
这人其实也有天分,无论局势间的隔阂显得多么无法抹平,他自有一套转圜之术。
单百川对年轻时的心结看淡许多,依然一脸平和姿容:“她母亲早年对我不忠,我亲眼目睹,这孩子出生的时间线也对不上,不可能是我女儿。”
商宗踩灭烟头,未置一词。
单百川默了几秒,说:“我问过梁徽,那段时期她说不出话,也不理我……我理解你很小就认识我们,对梁徽有自己的印象。”
有些往事说多了只会添堵。单百川在梁惊水入职后,一直刻意避开她,不想让过去的事再被牵扯出来。
他看着商宗拨通了一个电话,那串号码烂熟于心,根本用不着手机来提醒。
电话几乎响了不到两声,嘟嘟忙音单百川都听得到。
那种属于男人之间的、心照不宣的尴尬,无声蔓延开来。
梁惊水升任数据分析师,数据实验室还配备了座机。单百川从公司内部App里翻出号码,递给面色郁结的商宗看了一眼,问他要不要试试。
商宗干咽一口,垂眸按键:“这事天知地知。”
单百川笑吟吟:“你知我知。”
谁也没想到,公司里最万众瞩目的两位人物,站在总部楼下干着见不得人的事。
这次也是响了不到两声。梁惊水接起电话,语气专业而得体:“您好,这里是广海云链数据分析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