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棠来回看了看即将开始对谈的双方,又看向桌上展开的屏幕和摊开的文件,忽然生出一点悔意。
也许她不该来。
格兰特此前表现得那么不稳定,但真到了这里居然如此冷静,突然又变成一副能正常严肃不夹带私心进行工作的模样,虽然毫不活跃,但这在他身上算是件好事。
这让周棠感觉自己十分多余。
但来都来了,她还是自然地打招呼:“哥哥。”
话音落下。
连格兰特都看出,裴寂容的动作很明显地停滞了一下。
他皱了皱眉,突然意识到什么,眼睛陡然睁大了一点,抬眸看向裴寂容,注意到那微微发颤的睫毛时,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
这竟然不是单向的……
“你们认识?”
格兰特缓缓眯起眼睛,数秒后,他像是一下恢复了活力,如同被水浇过的沙漠植物,拉开椅子,仰头看向周棠,问道:“怎么了,不介绍一下吗?”
“我没说过?”周棠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又死而复生了,但隐隐感觉到这不是好事,冷冷扫他一眼,简短地说道,“我哥,不是亲的。”
“哦,这样。”
格兰特咬字很重,尾音却微微上扬,说完之后,他转头看向裴寂容,挑了下眉毛:“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裴寂容一眼没看他,问道:“你们怎么会一起过来?”
他问话时始终凝视着周棠,但没等她给出回答,格兰特就精神充沛地抢了先:“合作办案啊,我和周棠这几天一直待在一起,正好有空,她也顺路过来聊聊案子。”
说完这话的同时,他就听见金属碰撞的轻微响声,大概是枪,但他只是无所谓地往后靠了下,绽开一个笑容来。
“合作办案……”裴寂容总算被声音吸引得垂了下眼,但很快又抬起,向周棠确认,“你们?”
这是事实,周棠无从反驳,答道:“是。”
格兰特脸上的笑容加深:“这是合作啊,正当合作,不允许吗?重构法案里有限制我们和监察官合作的条例吗?”
他的音调很正常,但说出的话明显带着敌意,周棠翻转掌心,枪口暗中抵住他的腰腹,说道:“题外话就免了,谈正事吧。”
格兰特很配合地点了点头,但下一秒,就抬头往后看她,带着一脸贱兮兮的笑容,做了个“不”的口型。
周棠再一次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来。
她其实完全可以开枪让格兰特闭嘴,反正弹匣里是麻醉子弹,够让他安静半天了,但这里毕竟是最高法院,而且他们正在裴寂容的办公室里。
周棠抬起手来,越过他的肩膀在文件上敲了敲:“说了谈正事,我脸上有字吗?”
格兰特终于笑了一下,用额头靠了靠她的手臂,这一次周棠忍住了没躲,他便眨了眨左眼,终于说道:“遵命。”
他将脸转过去后,又朝裴寂容笑了笑,这次语气很亲热:“抱歉,我们继续聊吧。”
裴寂容蓦地垂下眼。
他的目光一直在周棠身上,不得已看完了两人对话的全程,只觉得眼前的情景格外刺目,他翻了一页纸,忽然发觉自己的手指有些颤抖,于是立刻停了下来。
“你们……警务部盘查的进度如何了?详细说说。”
裴寂容的声音有点低,绷得很紧,但鉴于讨论的话题严肃,并不显得突兀。
“外环基本都查过了,只剩下内环的一些私人场所,基本都是……”
向周棠保证过之后,格兰特很守信地没再作妖,把近期的工作成果都细致地讲了一遍,条分缕析,逻辑清楚,只是总体来说没什么进展。
“延不了期了吗?”他讲完正题,懒洋洋地说,“这对你们这么重要,不能想办法操作吗?”
裴寂容垂着眼说:“不能再推了。”
从格兰特开始讲之后,他就没有抬过眼,听到一半,隐蔽地碰了下脖颈上的抑制颈环。
异常的、时时发作的发热期,又像魔咒一样流过身体,引起剧痛。
浓郁的香气开始绕过颈环的束缚。
裴寂容不由得想道,幸好他们都是Beta。
但下一秒,这个念头却在他心里引起更深的痛感,鲜明程度甚至超过腺体的疼痛,仿佛有什么东西被连根拔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