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拉着生织的人跑来插队,迎来的是众人怒视的目光。
生织并未写在黑板上。
坐在门口屋檐下长案后面的中年男人站起来,伸头看了一眼道:“你等会儿,我进去问问。”
这门往里走通往一座很大的院子,院子里摆放着不少货架,货架上都是今日收来的农产品,这些回头会有人送到城外官道上的库房,在库房分拣后送往不同的工厂。
中年男人进了院子,没一会儿就出来了,“收。”
他说了一个比蚕茧要高出一点的价钱,拉着生织的人一算,也就跟往年持平,但是不要忘记了,今年的布用的是新式织布机,织出来的要比往年还要宽,哪怕整匹布高出一点,实际上还是比去年价钱低。
听见价钱过低,这人又拉着车走了,但是没一会儿就有一大群人抱着自家的布过来排队。
中年男人一看,从抽屉捡出半根粉笔走到黑板前写下了一匹布的收购价。
“这么便宜你们也愿意卖?”
有人过来打探消息。
江宁这边也不是每家都买得起织布机,还有一些靠种地采茶为生。
唐皮子就抱着自家的两匹布过来排队,见有人过来搭话,脸上露出愁容。
“不卖不行,家里欠着债呢,这里收价虽然低,好歹还愿意收,卖一点将欠债还上,其他的再想办法。”
早知道直接卖蚕茧了,他为了买织布机还从银行借了钱,积蓄赔进去不少,要是断了还款,这好不容易买的织布机可是会被银行收去。
不管怎么说,都得先买一点出去,将这个月的还款先还上。
唐皮子满脸愁容,几个月前他还畅想着多养蚕大干一场,哪里知道大家都这么想,一家多织一些布,市面上就多出了不少布。
熟织的价钱还是居高不下,反而生织一日比一日低。
叹了口气,他将抱着的两匹布都买给了百货铺,拿着到手的钱转身就去了银行先将这个月的欠款还上。
刚从银行出来,就听见一对父子站在门口小声交流。
“儿子,你说的是真的?抵押白丝一斤能借来九钱八分?”
“爹,您小声点,这事可不能传出去,不然大家都来抵押了。”
“这样一算,比卖出去还划算,要是我还不上,这白丝被银行收去,是不是相当于卖给银行了,这会不会影响你在银行做活?”
“我就一跑腿的,什么影响不影响,我们银行不少人都这么干,谁家没个亲戚,现在不都急着将手里的布卖出去。”
“可不是,谁能想到这生织价格还不如白丝了,外面可没几个愿意收,我找了你二叔,说是织造局也开始减少了收绸布,改成收白丝了,再慢点,大家手里的布都得砸手里。”
“儿子,真不影响,我将咱家的布都拉来,家里都快堆满了,你娘和你嫂子妹妹在家都没闲下来过。”
“这一匹布又是怎么算?”
“爹,银行这边抵押布的话不按尺收,按重量来算,不管生织还是熟织都是一个价,这本来是给大布商指定的条例,江南这边有不少布商银子周转不过来,拿手里的布来抵押换银子,总行那边只给了一个区间价,根据当月市面区间价格来算银子。”
“去年永安坊布庄就抵押了上千匹布,到了还钱的时候是按照最高布价赎回,人家一看这价钱上涨,赎回去卖了也亏本,直接不赎了,这事儿子去年不是说了吗?今年谁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布上市,现在银行抵押的布价还是去年那个价没改,算下来比卖布还要高。”
“爹,您赶紧将家里的布都拉过来,让娘也别织了,白丝也一块拉来,回头我请人吃顿饭,保证用最高的价来借出银子。”
唐皮子偷听到这,就被父子俩发现了,挨了一记恶狠狠的眼神,他心情激动往家里走去。
很快关于银行的这个小秘密就在县城里传开了。
银行只管理层是外地调派过来,还是有不少职员是本地人,绕来绕去总能扯出点亲戚关系,请人吃饭喝酒,很快这个消息就被证实。
短短时间内,银行就多了一大堆白丝生织做抵押物,一时间这抵押物多到银行的临时库房都装不下,还临时另租了三个库房才堪堪放下。
或许是被这些抵押物吓到了,银行管理层开会商议着要不要拒绝再收丝绸作为抵押物,毕竟这些收来要小心看护,坏了的话,回头人家要是还钱,这坏的部分银行还得赔偿。
若是一家银行有大量亏损,会触发审核机制,上面派遣专人小组来调查,要是有查出中饱私囊的行为,人都得进衙门走一遭。
在银行工作,掌握着钱财支出,谁不膨胀?
虽然不敢贪占银行便宜,可谁没借着银行漏洞为自己谋利?
比如用权限内最大的额度给人做抵押贷款,再收取“一点点”回扣。
再比如将银行收来的抵押物便宜拿到手再卖出去赚取差价,这些都是钻银行漏洞,只要账上不出错就很难查出来,可问题是也扛不住有心人来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