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无论哪一种猜测,刘邦都未曾想到,真相居然是这样。
他连丰邑都还没走出去,刑徒已经逃了小半!这要是去咸阳,刑徒肯定都跑光了吧!
刘邦让卢绾买来酒,喝了一场闷酒。
卢绾和奚涓还不知道刘邦做好了谋反的心理准备,只以为刘邦担心被罚。
刘邦挥挥手让他们离开,独自饮酒。
尴尬,真尴尬。
原来他是这么反的啊。
真的是一点“天命”的感觉都没有,太过平淡了。
“盈儿曾说,黔首谋反从来不做准备。”刘邦低声自语,“我回答,因为黔首都是被逼反。”
他虽然如此回答,但总觉得自己应该是从容地做出了选择。
谁知道,真的一点选择余地都没有?纯纯莫名其妙就被逼反?
秦吏押送刑徒时不会带太多人,有时就只是两三个秦吏自己出差,连兵卒都不会带。
秦律严苛,无论是刑徒还是役夫都不敢逃走,一旦逃走,不止家人,连街坊都会连坐。
刘邦自当上亭长,不知道押送了多少次刑徒役夫。
哪怕只有他一个人押送,哪怕他每晚喝得酩酊大醉,刑徒役夫也不会逃跑。
大秦统一天下十二年,刑徒役夫就像是无知觉的木头人偶似的,无论遭受再残酷的对待,他们也不会反抗。
而现在,他还没走出沛县,还没走出丰邑,刑徒已经逃走一小半;
等踏出丰邑的地界,刑徒肯定能逃走大半;
等到了咸阳,到了骊山,刑徒定已全部逃走。
他们居然会反抗、会逃跑了。
为何?
刘邦郁闷又尴尬的表情,突然变成了笑容。
他又灌了一口酒:“为何?还能为何?”
因为大泽乡。
因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因为只要有一个人反抗成功,其余不敢反抗的人就会发现,原来自己还有另一条路可走。
家人?街坊?
其实比起自己这条小命,也可以不用太在意。何况就算自己在意,家人和街坊又真的能活得下去吗?
有些人甚至已经没有了家人。
所以沛县送往咸阳的刑徒,在还未离开沛县就逃走一半,多正常。
刘邦拎着一坛酒,坐在高高的大石头上,一边叩着酒坛子,一边对月高歌。
刑徒们听着刘邦唱歌。
他们听不懂刘邦在唱什么,只是警惕地看着刘邦。
有人已经成功逃走,剩下的刑徒即使之前没有逃跑的想法,现在也有了。
他们很担心刘邦会回沛县找救兵,带着秦兵来强迫他们去骊山做苦役。
原本他们还可以忍耐,还能期盼给秦皇修了陵墓和宫殿后的生活。
哪怕很苦,哪怕终身为奴,只要不死,他们都能忍耐。
但给秦皇修陵墓的工匠没有一人归家,所有刑徒都害怕了。
害怕之后,他们又发现,自己竟然还可以选择逃走,他们就不想再忍耐。
自有人逃脱后,刑徒手上的绳索,即使是吃饭、如厕时也不会解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