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妩却再次皱起了眉,这人知道她喜欢鹅卵石,甚至语气熟稔的像他真的经历过那个场面。而她甚至真的对这少年升出些许熟悉感,仿佛他真的是楼稷,是那个和她青梅竹马的楼家大郎,楼稷。
“我记得你说过你的功夫是和一个姓郁的人学的,这个人不会就是郁小六的父亲,郁大叔吧?”
少年一时有些沉默,应道:“正是他。”
“那后来呢,你从村子里离开之后去了哪儿,为何又会受人排挤?”
顾清淮迟疑片刻,就在桑妩开始有些不悦时,少年的话却打消了她所有疑虑。
“当日我从水缸里出来后便晕了过去,是青峰寨的人路过将我捡了回去,后来我便成了他们的大当家。”
“你是青峰寨的大当家?我听说一年前青峰寨发生内乱,二当家上位大当家下落不明,却不想这个大当家竟然是你。”
如此说来一切似乎都对的上,排挤是真,这一身的风骨也是真。
两人沿河而走,正好走到一处稍显精致的农舍旁,桑妩试探着开口:“我记得以前这里是张夫子家,他们一家人都是从中州避难而来,记得那时村子里的孩子都是他开蒙的。”
“阿姐你记错了,是王夫子,他总是戴个青色头巾特别严肃,谁一旦背书背不出便会被他用戒尺打手心。”少年神色如常,像是没有看出她的意图。
桑妩心中瞬间涌上一股强烈的热浪,在干涸已久的心田上呼啸掠过,一贯冷静的身躯竟微微地颤抖起来,难道这人真的是楼稷,真的是楼稷!
这些年她在浮光教中孑孑独行,世人畏她如虎,可午夜梦回,她总是想起石河村的故土、故人,若他真的是楼稷,真的是楼稷……
不知何时,桑妩眼眶竟悄然红了。
她垂下眼眸,掩盖自己的失态,“那会儿你是我们当中学的最快的,夫子还说你以后可以去考秀才,中状元。”
少年也垂着目光,低声道:“那会就数阿姐和我学的好,不像郁小六,总是被夫子打……”
两人正好走到一株盛开的桃花树下,桑妩突然站定不前,定声问道:“《弟子规》四句为一联,你还记得第二联是怎么背的不?”
顾清淮也停下脚步,轻声诵道:“父母呼,应勿缓。父母命,行勿懒。父母教,须敬听。父母责,须顺承。”
少年的嗓音清清凛凛,在黄昏的晚风中格外温柔。
“那个时候我只觉得阿爹阿娘老是管着我们,逼我们做这做那,更是对这《弟子规》嗤之以鼻,却不想现在连尽孝的机会都没有了。”
她本是随口一说,不想身旁少年脸色突然一白,漆黑的眼底似是闪过一丝隐忍的痛意,哑声道:“阿姐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
少年却只低着头不答话,清冷的侧脸陷在黄昏的光影中,如鸦羽般的睫毛在脸上落下一片阴影。
桑妩深吸一口气,问道:“如今你我父母都不在了,你又唤我一声阿姐,长姐如母,那是不是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会听从,不管我如何责罚你都会恭敬地承受?”
少年脸上掌印未消,恭谨地颔首道:“自然都听阿姐的。”
“那你看着我的眼睛。”桑妩缓缓开口,每说一个字便向着少年上前一步,直到少年退无可退后背抵在冰冷的桃花树干上,才终于停下脚步。
“郁淮,我要你如实回答本教主一个问题。”
桑妩眼眸潋滟,仿佛世间所有伪装在她面前都无所遁形,她像是一柄利刃,温柔却强势地突破人所有伪装。
少年薄唇抿紧成了一条线,似乎因为她的话而有些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