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海安抬了抬手,他的手指被绷带层层缠绕着,并不能弯曲,手肘处还扎着针连接着吊瓶中的液体源源不断地输入谢海安的身体里。
谢海安的鼻头和眼眶酸得厉害,张了张嘴巴,说了几次,却始终无法发声。
终于,谢海安用尽力气才发出了声,喑哑的嗓子委屈地开口道“你回来了?”
“同志,你手肘别乱动啊,一会走针回血了就不好了。”
冉风清冷的面容如同蝴蝶翅膀上的细沙,晶莹地飘散在风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左立慌忙地从椅子上站起身,将谢海安的手臂固定好,他有些责怪地开口道“救援之前都和你们交底了!自身安全第一位,救援第二位。不第一时间找救援组就算了,你怎么能徒手去救援?知不知道如果防护做得不到位,破伤风感染了很难办。”
谢海安失神地呆愣愣地看着左立一张一合的嘴巴,他的耳膜轰轰作响,根本却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看到谢海安凄惨的模样,左立也于心不忍,不再说责怪的语“你也真是的,没见过你这样的拼命的人,不吃饭还做高强度的救援活动,累倒了吧。等你输完这瓶葡萄糖,我再走,之后你可得按时吃东西,也不能为了工作连命都不要。”
“小伙子,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谢海安不愿再听他絮叨,艰难地拧过头看着直直地盯着窗外,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如今窗外已经放晴。
经历了这场暴风雨洗刷的天空格外的蓝,蓝得透亮,蓝得那么无辜,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一切似乎都归于平静,除了冉风不在了。
“怎么不犯病呢?”谢海安喃喃道。
“什么?”左立疑惑地看着谢海安,没有听清他在嘟囔什么。
犯病了是不是就不用知道他的死讯了,犯病了是不是就可以在回忆中见到少年时的他了,犯病了是不是心就没有这么痛了……
“海安,感觉状态怎么样?”张德清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床边,他冲左立点点头,小声道“你去帮忙吧,我看着他。”
“行!别说他了,小伙子看着挺可怜的。”
谢海安无神地看着窗外,似乎身侧的事情都与他无关。
张德清盯着谢海安消瘦的侧脸,他昏迷了快三天,一直靠着输葡萄糖支撑体能。
人怎么能瘦这么快?短短几天,谢海安与那天去接他的样子,判若两人。
他明亮的眼眸如今已黯然无光,仿佛蒙着一层灰蒙蒙的尘土,眼下的一片乌青,脸颊凹陷得厉害,整个人没有一丝人气。
“明天外面的救援队就能进来,第二批援建小组也会跟着来,明天你就可以先回家了。”张德清的心里有些痛,纵使他再不喜欢谢海安,他也是好友的爱人,看他如今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也觉得有些难受。
谢海安僵硬地转过头,脖颈的骨头咯吱作响,他淡淡开口“我不走,我还没有找到他。”
张德清的眼眸有些疲倦,他叹了口气“发现冉风车子的地方,是受灾最严重的地方。估计当时冉风发现泥石流,准备弃车跑走了,却被冲走了,那片区域生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我要找到他。”
谢海安转过头,不再看他。
张德清拧了拧眉“你知不知道泥石流的冲击力有多大?它可以冲到几十米甚至几百米开外的地方,这个过程可能会被深埋在大量泥沙和石块下面,随着时间推移,尸体的位置会随着改变。我们运气不好的话可能永远找不到冉风的尸体。”
谢海安的平静如水的眼眸终于像被投入了一枚石子,泛起了一些波澜,平静地开口。
“他没死。”
张德清沉默了良久,之前他一直在惋惜冉风寻找谢海安的七年,他潜意识地认为谢海安是一个负心汉,辜负了冉风的真心。
如今看来许是他错了,谢海安强烈的情感,同样也让他为之动容,这份赤诚的爱或许配得上冉风的七年。
张德清揉了揉疲惫的眉心“抓紧时间养好身子,后面的那个房子是临时尸体存放处,你养好身体,我安排你去那做志愿者。无法确定身份和无人认领的尸体会暂时存放在那。”
见谢海安梗着脖子,张德清叹了口气,觉得和他说不通,只是无奈说道“你先养病吧。”
转而张德清似乎想到了什么,他询问道“冉风之前给你配的药方还有吗?我去给你再配一些,你的精神状态不太好。”
谢海安闭上了双眼,似乎不想理他。
张德清见谢海安油盐不进也没什么办法,只是看着玻璃瓶中滴滴答答落下的葡萄糖发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沉默无声无息。
突然身侧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有一个小姑娘小跑着过来,微微有些喘息。
“张医生,刚刚救援组找到了一个死者,身上没有可以确定死者身份的证件,是位二十多岁的成年男性,已经送到了临时安置所了,您要不要去看看是不是您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