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多想了,近来吃好睡好的,哪是肚里突然多了个孩子的样。”
回家路上,觑着左右无人,苏乙才小声跟钟洺说出心里话。
钟洺看他落寞,有些怪自己多此一举,出声安慰道:“孩子不来,说明是个会享福的,晚来一日,咱们挣的银子就多一日,到时一投胎,就是投在个福窝窝里,多好。”
苏乙一点就通,展颜道:“说的也是。”
他幼时坎坷,什么苦都吃过,自是想把最好的都给自己亲生的孩儿,便劝自己有些事急不得,越急越没有,不如顺其自然。
黎郎中来白水澳的第二日,风歇雨停,龙气离境,塞满人的石屋重归空荡,钟洺一家也搬回水栏屋中。
屋子本身倒是结实,不过外面的围栏有两处有损,廊内也全是些风卷上来的死鱼烂虾和海菜,钟洺和苏乙来回收拾,又打了海水上来反复冲刷,才算去掉那一股味道。
随后钟洺寻两块木头,敲打一番把围栏补好,当夜睡了个安稳的好觉。
翌日回乡里摆摊,一场风雨过后,乡里的街道同样是狼藉满地,钟洺家摊子旁那棵大树折了枝,看起来好像矮了一截似的。
家家各扫门前尘,不对着门口的地界绝对没人管,钟洺和苏乙昨日拾掇家里,今日拾掇摆摊的空地,重新支起竹棚,扫去满地的树叶、石子和各种杂物,才重新把桌子搬过摆上。
刚站定没多久,就卖出几份酱,算是开了张。
考虑到月余后还要去钟守财家吃满月酒,夜里收摊回家,苏乙开始之前新买回的绣线,打算抽空给孩子绣一个小围兜送去。
“小娃娃用的东西真小,你看这围兜,还没有你的手掌大。”
苏乙捏着手里小小一块布给钟洺看,钟洺想起什么,回身进屋,翻箱倒柜,从衣箱最底下找出一个包袱来,打开发现全是钟涵小时候穿过的衣裳。
“我都险些忘了,小孩子长得快,衣服穿不了多久就换下了,这里面还有不少是我娘当初手缝的,我也不舍得送人,一直留着。”
钟涵未降生时钟老大还在世,那时候家里日子不差,给孩子裁衣的布也都是好布,如今拿出来,只是颜色看着旧了些。
他们两个把衣服全都拿出来摊在床上,挑出一些让虫咬出小洞的单独放在一边,可以缝几针补上,剩下完好的重新叠起,打算等出太阳时,把这些拿出去晒一回。
哪怕他们暂时还没有孩子,就是有,或许也穿不上这些旧衣,但好好保存总是没错的,终归是一份念想。
——
一年四时,对于水上人来说,绝对是夏日里最难熬。
太阳晒得海滩上的沙子滚烫,踩着都烫脚,晌午时赤足走在干沙子上恨不得蹦着走。
汉子们身上的布料越来越少,又翻出了没袖子的敞怀马甲日日套着,更小的小子们恨不得只穿一个屁股帘,露着肚皮光着脚满地跑。
姐儿哥儿们纷纷换上夏衫,露出一截小臂和小腿,干起活来风风火火,偶尔会把袖子和裤腿挽得更高,但在海边这都是常见的光景,少有汉子会因此多看一眼。
新的一天,苏乙去了乡里摆摊,随身戴上了自己的针线筐子,以便过去也能偷闲绣几针,还能让钟春霞指点一二。
钟洺跟着唐大强撑船出海,两人合力下了几道流网,捕了十几斤肥鱼,分出做酱的杂鱼后,钟洺收了网,跟唐大强打声招呼,让他帮忙看着自家船,自己则一跃入水,带着网兜下水捕蟹。
家里做的一批蟹酱又快卖完,虽平日里也会收村澳里各家捕的蟹子做材料,但能省一点是一点。
这无疑是钟洺最喜欢的季节,任它海面上再热,一旦入水仍是周身清凉。
他没有一下潜得太深,遇见一群周身银亮泛蓝的小鱼,跟着它们向前游去,半路上一只彩色水母慢悠悠路过,好像一盏飘走的灯笼。
水母只在水里时最好看,一冲上岸就会化成水,就算没化成水,也不见在海中时的窈窕。
就在钟洺悠闲追着鱼跑时,一条吃小鱼的大鱼突然冲来,呲着一排丑兮兮的大牙,一口叼住落单的小鱼,生吞入腹,继而就打算大摇大摆地离开。
焉知身后另一个庞然大物抬起鱼枪,眨眼的工夫,刚刚还是捕猎者的狗牙鱼成了别人的猎物,被钟洺抓着脑袋塞进网兜。
拎走意外得来的收获,钟洺举着铁耙继续向前,挨个巡视海底石洞,在找到螃蟹之前,他先不小心激怒了一只小号的刺豚,眼看它全身鼓起尖刺,愤怒地朝自己看来。
第115章【加更】
这小东西,长得还挺别致。
刺豚和河豚一样,毒在内脏,不会咬人,他拿铁耙戳戳小鱼,刺豚被他原地拨弄地转了个圈,鱼嘴吐出几个泡泡,好像鼓得更大了。
今年还没吃过刺豚,这东西肉不多,剥去鱼刺和鱼皮,去掉内脏只剩薄薄一层肉,但味道很鲜。
钟洺打量眼前的“刺球”,觉得这条太小,不够塞牙缝的,便放它一马,盘算着若是今天能在海底见到大些的刺豚鱼,就捉个两三条回去烧排骨吃。
“咚”地一声,好像是什么东西撞到了礁石,钟洺习惯性地把手中铁耙换成了短刀,横在身前防身,不过很快就发现没什么必要,因为搞出动静的是两只玳瑁海龟。
开春后不仅陆上的猫叫春,海里的这些大东西也一样,上面大一些的公龟明显是想骑下面的母海龟,但母海龟一个劲地转着圈不让它得逞,还用脑袋拼命顶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