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英国公私下告诫过,他对卫家人深藏怨恨,是养不熟的孤狼,要留意提防。
但说实话,卫三郎其实瞧不上他。
一个胡姬生的低贱庶子,也配姓卫?要不是皇帝多管闲事逼着认亲,他原本不用唤卫栩一声五叔。
不过比起讨厌,他更惧怕和卫栩打交道。
譬如现在,卫栩一言不发,视线落在他身上。
卫三郎被他看得心里发麻,讨好地笑,“平渡关此次大捷,打得北狄人元气大伤,五叔可是第一大功臣!我听父亲说,五叔不打算留在京中过年,可惜您着急动身回凉州,不然还能喝侄子一杯喜酒。”
卫栩没接话,只皱了皱眉。
卫三郎继续道:“母亲为我相看了一位姑娘,门第虽不高,但容貌教养都是极好的。”
卫家三子各有特色,大郎狡诈,二郎贪财,三郎好色,真是当得起一句玉树盈阶。
卫栩轻嗤,对他的婚事不感兴趣,抬腿迈过石阶往里走。
然而想到徐妙宜神妃仙子似的玉容,楚楚可怜的娇弱体态,卫三郎忘记害怕,滔滔不绝,“忘了告诉五叔,是鸿胪寺徐主簿家的大姑娘,等我和徐娘子成婚,一定托人给五叔捎喜糖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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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妙宜这回吐血,闹得蘅芜院人仰马翻。
郎中看诊后开了几幅常吃的药,傅嬷嬷喂她吃下,却始终未见转醒迹象。
“嬷嬷,怎么办,都是我不好,乱嚼舌根让小娘子听到,才会气急攻心晕过去,都是我的错。”青霜急到快要哭出来。
“傻丫头,与你没多大关系,要怪就怪落玉院那位心思太歹毒,多少年了,一直容不下小娘子。”傅嬷嬷拧干帕子替徐妙宜擦汗,心疼叹息,“小娘子活得太苦了,英国公府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唉。”
……
徐妙宜双眸紧闭,被梦魇困住不得脱身。
“窈窈,快醒醒。”
有个很温柔的声音在唤她,徐妙宜应声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淮州小院里,身边有位窈窕姝丽的年轻妇人,是去世多年的母亲。
徐妙宜不敢置信,“阿娘?”
顾氏牵起她的手,轻轻把她抱到怀里。
徐妙宜吃惊地看着自己的小胳膊小腿,这是回到小时候了吗?
她早慧,三岁便开始记事,常听仆人私下说徐家养着两个药罐子,她娘是大药罐子,她是小药罐子。
仆人还说,她们母女可怜,都不是长寿富贵相。
徐妙宜不懂这些话,直到后来母亲病逝,留下她这个小药罐子挣扎着在卢氏手底下讨生活。
她仰起小脸,“阿娘,你是来接我走的么?”
傅嬷嬷告诉过她,人死之前,地府会让最亲的家人来接他们。
母亲摇头,伸出葱白似的指尖,轻轻点了点徐妙宜的眉心。
“我的窈窈,一定会长命百岁。”
就在此时,落日迅速西沉,母亲的身影消融在金色浮光里,徐妙宜大惊,跌跌撞撞拔起小短腿去追,“阿娘!别走!”
这一喊,反而醒了。
黑暗中,傅嬷嬷擎着灯台赶过来,心疼地抱着她,“小娘子可算醒了。”
“嬷嬷。”徐妙宜伏在傅嬷嬷怀里,眼泪情不自禁落下来,“我梦到阿娘了,阿娘来接我走。”
傅嬷嬷摸了摸她光洁如玉的额头,“小娘子是烧糊涂了,说傻话呢,夫人在天有灵,一定保佑小娘子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傅嬷嬷心疼地哄她,徐妙宜哭了一阵,心绪慢慢平复下来。
母亲托梦,定是意有所指。
卢氏铁了心要把她赶出徐家,她爹也开始动摇想法,哪怕这次没答应,枕头风听得多了总会改口。
人活着就得争一口气,沉沉夜色里,徐妙宜打定主意。
她绝不嫁去卫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