瞥见父亲的衣角,徐妙宜顿觉委屈,杏眸水雾朦胧,“爹爹。”
她本就殊丽无双,这一哭,梨花带雨的,越发惹人怜惜。
长女平日里最乖巧懂事,最得自己喜爱,徐琛的心顿时揪了起来,带着怒意瞪卢氏:“怎么回事?”
卢氏一惊,小声提醒他,“上次卫家来提亲,家主是知道的。”
徐琛后知后觉想起来,对卢氏道:“你先出去。”
卢氏听出他话里有话,得意地睨了眼徐妙宜,扭着腰肢款款走出去。
屋子里呛人的沉水香终于消散大半,徐妙宜顺了顺气,“爹爹来找女儿,是有什么事吗?”
徐琛怜爱地道:“听说你生病了,爹下了朝,来蘅芜苑看看。”
“爹爹知道的,女儿自小身子弱,每年总得病上几场,按时吃药将养着便成。”徐妙宜用锦帕掩住檀口,忍不住又咳嗽几声,“我并非存心要与夫人起口角争执,只是夫人刚才那番话难免令人生疑,倒像是爹爹着急把女儿打发出去似的。”
“爹爹您一向疼爱女儿,母亲过世后,姨娘接连生了二妹妹和三弟弟,顾不上我,是爹爹精心照顾,我才能长到如今年岁。”
“女儿真的不想嫁人,一直留在家中侍奉您,好不好?”
徐琛哪能不明白长女瞧不上卫三郎,自己同样,可谁让他是英国公的嫡子。
沉默良久,徐琛还是说:“你姨娘说的不错,卫家,其实也挺好的。”
“英国公祖上追随本朝太祖皇帝起兵,承袭爵位几十载,族中子弟在朝中多有任职,英国公本人的胞妹是贵妃,就连那个最不受待见的庶弟卫栩,照样凭借军功封了镇北侯。”
即便徐妙宜常年在家中养病,也听说过镇北侯卫栩的赫赫威名。
他虽出身卫家,可母亲却是低贱胡姬,老英国公迷昏了头,冷落发妻好些年,与她生育两个庶子。
等老英国公一咽气,卫栩母子几人被撵出府,自此下落全无。
再后来,卫栩在边关投军立下大功,得皇帝青睐,受封镇北侯,英国公府这才与他认了亲。
传言卫栩此人狠厉无情,嗜杀成性,连向来以残忍善战著称的北狄人,都被他杀怕了。
徐妙宜还在沉浸在遐思中,听见徐琛心虚地道,“窈窈,你若愿意……”
窈窈是徐妙宜的小字,她收回思绪,看向父亲。
继母想把她嫁出去,是因为嫌她累赘,嫌她挡了自己和一双儿女的道。
那么父亲呢?是想拿她的婚事做垫脚石攀附英国公府,为自己的官途多做打算吗,毕竟入京快十年了,他还只是个鸿胪寺主簿,连半点油水都捞不着。
可为什么素来慈爱的父亲会变成这样?明明阿娘临终前,他还含泪抱着阿娘,许诺一定会照顾好她,这才让阿娘安心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徐妙宜眼泪跟断了线的玉珠子似的往下掉。
徐琛一下就慌了神,毕竟是亲手带大的长女,哪能狠心逼她。
“窈窈,你要是不想,爹绝不会强迫你,只是和英国公府交换了生辰八字,其他的都还没影呢。”
徐妙宜擦泪,哽咽着开口,“只恨女儿是个没福气的,生来体弱多病,早早克死阿娘,连累爹爹为我操心这么多年。”
想到元配顾氏,徐琛流露伤感。
当初元配一个富商之女,嫁给他后不知吃了多少苦,怀着身孕陪他南下淮州赴任,为他生下长女彻底损伤身子,忍了委屈同意他纳卢氏。
可惜元配福薄,没等他回京便病死在淮州,留下一个娇弱多病的可怜女儿。
徐妙宜见父亲伤怀,有些无措,“爹爹,是女儿不好,女儿不该提起您的伤心事……”
说着,忽然喉间翻涌血气,她用锦帕掩住檀口,哇的一声,将那淤积肺腑的污血吐到帕子上,好生靡艳。
接着便是手脚发软,徐妙宜索性两眼一闭昏过去,见父亲冲过来扶住自己,对躲在屋外偷听的卢氏吼道:“还楞在那做什么?快去请郎中!”
***
英国公府,卫三郎恭敬站在门外吹寒风,连大气也不敢出。
今日出门忘看黄历,喝完花酒刚准备趁人不注意溜回院子,就碰到他那五叔,镇北侯卫栩。
面前男子身量颀长健硕,剑眉星眸,他在战场厮杀多年,性子孤僻淡漠,不说话时,身上的威严压迫感更甚。
加之他天生长着一双异于中原人的琉璃色眼瞳,即便暖阳照进去,也像是没入了深不见底的寒潭。
这样的人,天生自带上位者气场,不好相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