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廷瀚走在一片狼藉的官道上,他爹唐景谦请来的打手周怀名与赵得柏左右护卫着他。
打手确实有用,轻松便将乱窜的民壮拨开,哪怕那几人被惹怒,瞧一眼彪悍的两个打手便自觉地闭嘴逃跑了。
邵阳县典史陈春正在与一个老头交涉。
那老头盛气凌人,一介白身竟敢指着陈春鼻子骂。而平日在黔首面前威风凛凛的陈春此刻却在赔笑。
“唐家的狗崽子来得正好。若非你家的破事,岂会引来这般多的兵痞,连彭家的产业也敢抢!”
老头看见他便骂,唐廷瀚却不敢表现出不满。
他一面附和,说老头骂得对,一面低着头看着地上被打得奄奄一息的民壮,眼睛里不时掠过一丝仇恨。
待老头发泄完毕,他奉上银子,老头这才气哼哼地领着打手离开。
陈春羡慕地看着老头的背景,“真是威风。进士老爷家的一只狗,也比余这个不入流的官威风呐。”
唐廷瀚却不接这话,低声说道,“陈典史,小生的人发现有人在盯着我等,恐怕是大刀寨的贼匪。”
陈春怒道,“小小贼匪,这般胆大,简直可恨。”
唐廷瀚心中不满陈春装腔作势,但只能好声好气地继续说道,“陈典史,现下启程,尚能在天黑前赶到大刀寨。如今大家‘休整’够了,也到该走的时候了。”
“唐公子说的对,余这便召集民壮衙役,即刻赶往大刀寨。”
陈春答应得十分干脆,唐廷瀚心中一喜,心想这位典史虽然骨头软,但还是知道轻重缓急的。
然而等了一个时辰,民壮队伍不但没有要走的迹象,反而就地搭起了帐篷。
唐廷瀚压着火气去找陈春要说法。
陈春却表示小小的锡岭铺根本“接待”不了一百五十人,许多人下乡“休整”去了。
不仅如此,陈春还暗示这都是因为唐家催的太紧,钱给的太少,大家心头有气,当然要发泄出去,又说首先离队去乡里的是唐家找来的青皮,是他们带坏了民壮。
总之,过错都在唐家。
唐廷瀚差点没忍住骂出声。
但事已至此,他只能接受。好在大刀寨是什么样子他清楚得很,也不用民壮做什么,只要敢冲上去,他们便能赢。
在营帐里生着闷气的唐廷瀚没想到会有人拜见自己。
是县衙快班的衙役,名唤何起蛟。
唐廷瀚听过此人的名头。
他看上去相貌堂堂,正气凛然,靠着这副好皮囊骗得喻应问、黄孙茂两任强项令的喜爱,差点拿下快班班头之位。
两任知县一去,他便露了原形,奸滑贪婪,五毒俱全,正应了他贱籍的身份。
这次剿匪,此人主动请缨,唐廷瀚怀疑他动机不纯。但再多的怀疑,也得见了此人才能落到实地。
不多时,何起蛟走进帐篷,拱了拱手便笑道,“唐二爷这般坐得住,是觉得大刀寨必败无疑了?”
唐廷瀚冷笑一声,“大刀寨四十余人,其中男丁不过二十五六,我等一百五十人,如何赢不了?”
何起蛟摇头叹息道,“若是唐二爷真笃定官兵会赢,在下便告退了。”
说罢他便转身往帐门走去,唐廷瀚阴沉着脸不说话,赵得柏面露不屑,但并未出声——
衙役再是贱籍,那也是公家的人,打狗还得看主人。
“慢着!”
眼见着何起蛟要走出帐篷,唐廷瀚咬牙切齿地叫住他。
“何差爷你好生说说,我等百五十人,为何剿不灭区区二十余人的小匪寨?若能说明白,银子不是问题。若说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