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傍晚,陈克来换值,柳承德和?他说此事隐隐有异。
……
甘露殿大乱。
陛下于帝后大婚夜遇刺昏迷,御医来诊脉,直言陛下性命有忧,即便谢临渊从?不染病,伤口的愈合速度也远超常人,都抵不住连日操劳疲惫,失血过度,服用大量迷药。三者加起来几乎致命,若换个身子骨弱的,已经可以准备后事了。
这是天子自?登基后经历过最严重的一次刺杀,且整整一日一夜都无人?发?觉。禁军左统领陈克盘查了长安宫上下所有人?,得到了一个不敢置信的结果。
宫中上下忙了五日,甘露殿中浸满汤药的苦气。到第六日陛下终于醒了,伏在床边猛地吐出好几口暗红的血。
禁卫和?内侍们跪了满地,陈克叩首自?责救驾来迟。
就?听谢临渊愤怒嘶哑的嗓音:“陈克,抓她回来!”
“是!”陈克领命。
内侍们服侍天子躺下,他头痛欲裂,思绪渐渐回拢,忽然将陈克叫回来:“她跑了几日?”
“算上今朝,已有七日。”
“先去查。”谢临渊手背覆住双目,另一手搭在心口的刀伤,咳了数下,“查到立刻来禀,朕要?亲自?将她带回来!”
休朝数日后,陛下终于再临朝会,不过竖起一扇玉屏风,无人?得见他真容。
裴左丞让裴以菱悄悄去探望陛下。裴皇后命人?熬了补汤,却在甘露殿门?口吃了闭门?羹。同来却不得见天颜的,还有李贵妃,二?人?在门?口打了个照面。裴皇后问她有没有见到郁夫人?,李贵妃却一脸茫然。
又过了几日,裴皇后终于见到了陛下,他在案前理政,形容却比大婚当日更憔悴。
御医说他服下的迷药来自?西域,或许有些后劲,至今他常有肝肠寸寸斩断,摧胸裂胆之痛,使他平日几乎不食不饮。
柳承德听后,命光禄寺做汤膳混在药中,才让陛下勉强吃进去一些东西。
天子心前刀伤亦迟迟不好。每日清晨御医来包扎上药,都会发?现伤口鲜血淋漓,又被撕裂,问起缘由。
天子只冷声道伤药有异,令他夜间心口刀伤如遭百蚁啃噬,难以忍受。他在不觉间将其反复撕开,想将里?面的蚁虫都拔出来。
御医看见他沾满血痕的手指,满是血迹的床榻,心惊肉跳。只好劝陛下,伤口发?痒是好转的征兆,但?不会痒到如百蚁啃噬的地步。若反复撕裂,恐有恶化之危,乃至危及性命。
但?天子早年上过北凉战场,受的外伤不算少,他应当明白这个道理。
谢临渊听罢沉默不语,从?此他只在夜里?处理积攒的折子,以免又忍不住扯开心口外伤。
到此时他才恍觉,这夜竟如此漫长。折子都理清了,夜还没消退。
诺大的长安宫,天下皆是他的,而他竟无处可去,只能在宫道上徘徊。
路过议政殿时,他怔怔望着殿后檐上,疑心檐上有刺客,命侍卫高举火把,将其照亮。
殿檐巍峨,乌金瓦,琉璃脊兽,檐上唯悬一轮皎洁明月。
月光普照万里?江山,若有另一人?在此刻抬头,定?会和?他看见同一轮月。
檐上根本没有人?。
谢临渊忽然很愤怒,若要?杀他,为何不现在就?跳下屋檐,给他一刀,他决不会还手。
他进了议政殿,满殿连枝灯摇曳。此处好像有些不一样了。他印象中,议政殿只有一架天子案牍,笔墨纸砚,玉玺剑台。
如今却有两?张案,案后有博古架,上头摆着各式书卷,都是些初初读书之人?看的开蒙典籍。有些书下面还藏着剪子针线碎布条,甚至还有只缝了一半的布偶,一根朱钗,一朵在书中夹扁的花。一张纸,纸上画着个头戴冕旒的狗。一堆纸,墨迹歪斜。几颗不明所以的粉红碎石子,剥成花状的风干橘皮……将他议政殿当柴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