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睦会想起以前一切都好的时候。
她也会装模做样地说“这次的胜利离不开大家的共同努力”,她肯定“赛车运动的每一步都离不开团队支持”,她会鼓励每一个团队成员,还会在察觉大家的紧张之后反向宽慰“放心吧,剩下的交给我”。
陈睦为火焰车队效力,荣耀从来不属于她个人,而是属于“火焰”。这也就是为什么之前的电话里,徐来指责她“永远也不明白每个技师的贡献都和她一样大”。
可陈睦就是这样的,她一心只想做在赛道上狂飙的那个,并认为车手是车队内最重要、最核心、最耀眼的存在。她永远也不会愿意为旁人领航,更不愿作为后勤人员去改装汽车,她绝不要把高光时刻留给别人,虽然这在一定程度上也是对车队内其他成员工作的轻视。
包括现在看着杨糕跑上山坡的背影,陈睦还是条件反射地想要加速超过去,只是因为被腰痛牵扯,难以在这场“登顶”的比赛中发挥全力。
恍惚间又想起了刚得知自己再也不能开赛车的时候。那时一切已成定局,所有人能给她的“安慰”都是“会带着你那份继续努力”,告诉她“火焰”之名仍会飘扬在赛场上空,绝不让她之前的努力付诸东流。
可能他们也没想到,“火焰”这个词对陈睦来说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重要。
她的努力从来不是为了将“火焰车队”发扬光大,而是要让“陈睦”的名字为众人所知。她骨子里从不认为大伙儿是为车队服务,她认为他们是为她、为陈睦服务。
从这个角度来说,徐来确实更适合做车队的领头人吧。
徐来从一开始就能准确判断战力,把自己放在了领航员的位置上,招聘技师时也格外重视其才华,从不小看任何人的专业所长。他具备一个“队长”应有的品质。
而陈睦更像一个“将军”,虽然没到“一将功成万骨枯”的地步,但反正也是没瞧上那些“打杂”的活。
她隐约记得自己精神状态最不好的时候,好像把这些想法说出来过,那应该是一些特别伤人的话——那讲道理豪豪他们应该知道她是什么人啊,怎么还会认为她能为他们的成就而开心呢?
可能她好的时候真的装得特别好吧。
陈睦痛得在山坡上一个踉跄,然后扶着后腰缓缓直起身来,在太阳的映照下应该是个相当狼狈的剪影。
然后她索性叫出声:“啊,我的腰!”
前面的杨糕听到声音立马刹住了车,赶忙一个出溜滑下来:“没事吧姐?”
他是回来扶陈睦的,但是没想到的是,陈睦忽然按住他的肩膀一推,脚下一绊,借用体重和山势直接把他按在了山坡上。
那一刻杨糕想着,在山坡上吗?也不是不行,如果姐希望的话。
但是陈睦只是低头看着他,缓缓吐出一句话:“不许跑在我前面。”
虽然杨糕打从心底里想翻白眼且有无数槽要吐,但最终还是汇成了一个短暂的音节:“好。”
*
于是乖乖跟在陈睦后头继续行进。
“你是完全不能接受别人比你强吗?”杨糕又揪了个草开始编小蚂蚱。
“看方面。”陈睦说,“比如你比我会编蚂蚱,那你就编吧,你编一百个都没事。”
“那万一以后我工资比你高,你会嫌弃我吗?”
陈睦还真被他逗笑了:“我的建议是你先把大学上完再说。”
不过这个好像也不踩陈睦雷点,毕竟徐来比她有钱她也爱过,徐来个子比她高她也能接受,所以她不能接受的应该是……某个感觉?陈睦自己也说不明白,感觉很抽象。
杨糕倒是借着这个机会,丝滑地开始聊以后了:“那我大学期间,你要不要来我的城市生活啊?”
陈睦察觉了他的得寸进尺:“别做梦啊,我可不会跟着你跑,我自有我的事情要做。”
“什么事情?”
“还没想好。”
杨糕的神情肉眼可见地暗淡了一下,但似乎很快又说服了自己,继续打探:“那你就是打算跟我异地恋咯?”
“……也只能这样吧,你上学又不能乱跑。”陈睦说得模模糊糊,“你节假日、寒暑假来找我玩呗,这个到时候再说。”
杨糕在后头撇撇嘴,嘴里嘀咕着:“你都完全不关心我的事。就怕到时候你早就音信全无了。”
“我是什么进京赶考的书生吗?”陈睦回头戳他一下,“管好你自己,很多人都是在大学期间完成三观重塑的,到时候你怎么想还不一定呢。”
杨糕被戳着肩膀退了半步,见陈睦继续往前走,才又跟上去:“三观重塑?为什么要重塑?”
“看到的世界不
一样了啊——本来你就天天上课做题,看看武侠小说就行了,上了大学你一天就那几节课也能忙得团团转,多出来的部分就是在帮你三观重塑。”
“那我就不能不重塑吗?难道我现在的三观是错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