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允不语,垂着眼不知在思索什么,半晌,他起身走到殿中,再次朝孝仁帝行了个礼。
“臣有一事,不知当讲与否。”
孝仁帝道:“你说。”
李承允抬起头:“长公主早已到了适婚的年龄,京城里求娶的世家贵胄不在少数,身为皇室之女,不可久留闺中,理应择良婿而嫁。若再迟迟不议,恐有失皇家体统,叫天下人非议。”
“长公主聪慧无双,不可草率择婿。”孝仁帝脸色不变,语气却沉了几分。
“公主迟迟未嫁……”
“好了。”孝仁帝从龙椅上站起:“朕知道你们兄妹情深。你与她又许久没见,心中定是积怨已久。”
“再过两日便是公主的生辰宴,你何需这般焦急呢?”孝仁帝朝前走了两步,两人距离不过一寸,李承允站在原地,目光落在自己手中的朝珠上,缓缓捻动。
“臣不急。”他淡然道:“天家儿女、为国为民,理所应当。皇上的心思臣不敢妄自揣测,只是公主年岁已至,当下情景正适,若是一拖再拖,只怕……”他顿了顿,似是无意道:“只怕要择一条远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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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流在长乐宫里住下了。
傍晚起了风,萧瑟的风声穿过皇城深宫,掠过屋檐、卷起枯叶,在宫道上打着转儿。宫女拿来两件狐裘,轻声道:“殿下,起风了,还是挪回榻上歇着吧。”
“今年宫里怎么这样冷?”李静遥皱了皱眉,低声叹气:“北疆的战事吃紧,宫里上上下下都要节俭,炭火定量供应,如今都已烧完了。”
她抬起头,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江流:“谁曾想今年的春天会这么冷。”
“这不是披着衣裳呢吗?”江流笑着拢了拢狐裘的边角:“你我若是多用一分,便是从边关的将士手中夺一分。”
李静遥垂首,暗自叹息。近来北疆战事频传极报,连皇上都几夜未曾安枕。前日里,内务府递来的账册上连宫里的蜡烛、绫罗绸缎都已削减三成。
江流盯着殿内缓缓燃烧的松烟,袅袅青烟中,她不禁有些感慨。到底是离宫久了,对战事究竟到了何种程度可谓知之甚少。王府依山傍水、繁华安逸,连府里商队走南闯北都未曾受过什么波动。就更别提再姑苏那段与世隔绝的日子了。
边关传来的消息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偶尔听闻“胜一场”或“战事告急”,也只是眉头轻皱片刻,转瞬又恢复了平日的安然。
江流心里一动,那股不安感如滴水石穿一般慢慢渗透开来。
眼下宫里的氛围截然不同,李承允似乎是有意不让她知晓北疆的战事。
可这又是为什么呢?
当今的圣上无能,之所以有如今高坐龙椅的安逸,有一半都是靠着他那手握重兵的好弟弟。瑞王忠心耿耿又战功赫赫,当年破阵斩将横扫千军,在宫城外将叛乱者的脑袋斩于马下。江流也是在那个时候进的宫……
她想到这里便情不自禁地冷笑一声,察觉到李静遥疑惑的视线,江流赶忙闭了闭眼,重新理回思绪。
且不提瑞王,孝仁帝到底有没有两把刷子她还是清楚的。此人不通兵法,却及其阴险狡诈,连辅佐自己上位的兄弟都不愿留。他对李静遥到底有几分真情,江流实在看不清。
她越想越觉得心中升起一股冷意,转过头刚欲与李静遥说些什么,就见案上的小碟下压着几张纸。
“这是什么?”江流问。
她拿起卷纸一看,才发现是一张舆图——上面标注最清晰的,正是北疆一带的城池和险关。
江流皱起眉,抬头紧紧盯住李静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