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他人气太旺,在正常典礼结束的时间,无论是从哪个门离开都难免有一群又一群围追堵截的人,很容易发生危险,等到半夜再走也是个颇为合理的选择。
在天色还没有黑到伸手不见五指的那一个小时,他先是跟着粉丝大部队往场馆外走,然后在拐入一个路口时趁周围的安保人员不备,快步翻进被封锁起来,只开放给红毯嘉宾的路段,然后猫着腰一路溜回会场旁。
然后蹲在这些被收纳起来的栅栏中间,直到现在夜色深黑,已经不会再有任何安保能够发现他。
这是这么久以来,他最有可能见到沈陌遥的一个机会了。
自从发现了叶溪做的那些龌龊事,和他果断分手后,贺晔琉就逐渐发觉,自己的心其实根本从来没变过,一直系在沈陌遥身上。
叶溪于他而言就是沈陌遥的低劣替代品,说得再难听些,就像他初中时被家里限制了花销却仍然为了和人攀比,打脸充胖子而花钱买的高仿奢侈品。
最初拿在手里的时候很欣喜,也会觉得比真货更加唾手可得是它的优点,毕竟只需要花费很小的代价就可以给他带来对外几乎一致的使用体验,但是时间一长还是会逐渐察觉,高仿始终只会是高仿而已。
它的质量不如真品,精致程度不如真品,甚至连被太阳光照耀的时候,那上面的碎钻都显得比真品黯淡许多,甚至像是根本无法反射光芒。
失去了才懂得珍惜无疑是永久的真理,等到真正失去沈陌遥之后贺晔琉才恍然发觉,寄希望于叶溪能够给和他一样拥有那种易碎却美丽,想让人倾尽一切代价去守护的特质,完全是天方夜谭。
之前的他根本就是被叶溪的甜言蜜语冲昏了头,才会觉得比起沈陌遥,叶溪才是更加适合自己的伴侣。
虽然……在之前的那些年,他也没有真正得到过沈陌遥就是了。
所幸和他专门请了大师算出来的结果一样,沈陌遥并没有真的在火海中丧生,他也因此有了失而复得的可能。
贺晔琉低头从口袋中掏出一个包装精美的小盒子。
那是他特地根据印象中沈陌遥的喜好给他挑选的礼物,为的是以此向他为之前的种种误解与疏远赔礼道歉。
他将被冻僵的手放在嘴前反复哈气,然后再伸进口袋里,试图去连同自己的体温一起捂热那个小盒子,让沈陌遥拿到的时候不至于太冷冰冰。
在他第三次把手从口袋里伸出来哈气的时候,一抬头,竟然在远处的大门前看到一个缓缓走出的单薄身影,身后还跟着两个混身肌肉即使在西服之下也犹如隆起的小山般明显的年轻男人。
是沈陌遥!
贺晔琉一个激灵就想冲上前,然而双腿维持蹲着的姿势在冷风里呆了太久,他想要起身却发现下半身几乎已经僵得失去知觉,勉强动了动腿才传来一阵钻心的酥麻感,根本做不到立刻站起来。
于是他远远看见沈陌遥在灰色呢绒风衣的包裹下依旧显得不胜寒风的身躯猛得打了个冷颤,接着就是一连串的咳嗽,脸色在场馆外的灯光中也显得格外苍白。
贺晔琉的手撑在冰冷的围栏上拼命使力,他紧盯沈陌遥在风中直打晃的身躯,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眼前却浮现高中时他每次生病的时近在眼前恹恹的眉眼。
那人即使身在病中却依然是漂亮的,连垂下的长睫和眼下的淡青都像是那张霜白的脸的点缀。
这样的想法让贺晔琉的心脏莫名紊乱地跳了一阵。
他果然还是放不下沈陌遥。
贺晔琉撑着护栏在阴影里站缓慢起身,扶着栏杆朝沈陌遥的方向挪了几步,想到很快就可以跑过去扶住他的身子把他抱在怀里,脸上浮现一抹满足的微笑。
这么久不见了,沈陌遥再看见他的时候会是什么反应呢?
会惊讶,会埋怨,会欣喜,还是会——
贺晔琉细长的眼睛蓦地瞪大。
在他身前不远处,被场馆内的灯照亮的大门前阶梯上,一个一袭黑衣的男人忽然出现,伸出修长的手臂替沈陌遥围上围巾,轻轻顺了顺他的背,领着他往路边亮着灯地保姆车里走。
那男人个头极高,沈陌遥和他说话的时候需要略微扬起脸,因此贺晔琉也就在逼近的距离中借着路边的灯看清了他的神情。
他心心念念的人在往日总是显得冷淡的眉眼在看向那男人的时候竟呈现出一种消融冰雪般的柔和,他一面说着什么话,一面又垂眸去摆弄脖子的羊绒围巾,像是想要试图把它系成一个好看一点儿的形状,而那个男人一直安静倾听着,偶尔伸手把有些松垮漏风的地方替他拉得紧一点,眼神自始至终都落在他身上,没有向别处移开一秒。
月光将他们离去的背影勾出一道浅淡的银边,他们两人之间好像有股旁人无论如何也插不进去的气场,往里一步是温暖湿润的海峡,往外却是被霜雪铸成的高墙。
贺晔琉愣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他们从与自己平齐的地方逐渐背对自己向路边走远。
他们身后除了那两个壮汉之外又莫名其妙多出不少人,像是从各个被阴影覆盖的角落凭空钻出来的幽鬼,其中一个凶神恶煞的人明显注意到贺晔琉的存在,远远向他投来极为不友善的目光。
像是在警告他,一旦再敢向前一步就会把他直接抡出去。
于是贺晔琉握着兜里的小盒子僵在原地,感觉自己浑身的体温似乎和手中的小盒子一同骤降。
他捏紧手中开始泛冷的盒子,忽然意识到……现在的自己和沈陌遥之间已然有着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如今的他已经是年纪轻轻就获得国内最具权威的电影奖项的天才演员,追随者数以万计,而那个站在他身边的男人,明显也是个惹不起的主。
贺晔琉的脊背佝偻起来,心里一阵难以言喻的失落。
他念了好几天,精心设想的这个重逢的机会……好像在没开始的时候就已经被一股难以抗衡的力量掐灭在襁褓之中。
几辆停靠在路边的车在两人走近后纷纷亮起灯,有位中年人从为首的那辆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保姆车上下来,站在车门微微躬身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