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渊反驳说:「……公主于司竹举兵以应义旗,亲执金鼓,有克定之勋,功参佐命,非常妇人之所匹也」,遂特加之,以旌殊绩。”
“听听,多么伟光正的台词,多么浓墨重彩的描述,真是感人至深的父女情。”
萧子良话锋一转:“但是——”
平阳公主身体略微前倾:“但是?”
萧子良一摊手,情真意切地感叹道:“李渊搞出了这么大的声势,既然他也知道女儿功绩盖世,是开国公主,以武建国,怎么就只加了这一点鼓吹,没送进太庙呢?是太挤了放不下吗?”
平阳公主:“……”
神特么太挤了放不下。
萧子良又挑了挑眉,冷笑一声:“且不说开国之初,昭穆不全,太庙空缺众多,就算真满了,怎么就不能把祖宗位置挪出来一个,让你升祔进去?”
他饱读诗书,随意举了几个历史上的例子,信手拈来:
“司马炎的女儿灵寿公主,于国无尺寸之功,尚且能进太庙,李渊怎么就不能效仿一下,让身为社稷功臣的女儿祔庙,是没读过书吗?”
“哪怕真的不方便挪位,宗庙总能立一个吧,曹魏平原公主未满月,魏明帝还给她立庙修陵呢,李渊怎么就不知道学着点,是没长脑子吗?”
“还有其他的,国葬总能来一场吧?陵墓总能附葬吧?挽歌不加一下?不再来点实惠的,追赠官职,颁给符节,加輼輬车?”
“就这,李渊几乎什么都没做,居然还特意在史书里大书特书,好似因为这个葬礼,做出了多大让步和牺牲似的。他怎么这么爱装,是夜壶转世吗?”
最后,萧子良一手握拳,来了个铿锵有力的收尾:
“李渊老匹夫,本事不大,心眼倒挺多,诡计多端之至,厚颜无耻之尤,呵,被我看穿了吧!”
平阳公主:“……”
救命,好犀利的言辞,她什么时候才能拥有萧子良这样的嘴上战斗力!
仔细一想,他的批评还真不是信口胡言,其实挺有道理的。
“承让承让”,萧子良矜持微笑,眉眼弯弯地说,“本王是三届竟陵西邸辩论冠军,口才界当之无愧的王者。”
他忽然小声嘀咕了一句:“如果你是我姐姐就好了,放在本朝,我父皇早给你加封大齐的帝国上将了,他可不似李渊一般有眼无珠。”
“你可真是……”
平阳公主没好气地拍了他一下,抢钱抢地抢位子的都听说过,抢姐姐的还真是头一回。
“本来就是嘛”,萧子良眨眨眼,理直气壮地说,“本朝唯才是用,韩兰英能当女博士,我小叔母能去主持国祭大典,你有战功,晋升起来更方便了。”
平阳公主不觉叹了口气:“唉。”
对武帝的为人,她还是很认可的,不管是帝王为政,还是家庭私德,几乎都无可挑剔。
萧赜是个明君,文武兼资,既能马上提剑闯天下,平生无一败绩,也能安坐明堂治民生,开创「永明之治」。
这是一个含金量很高的治世。
城池繁荣,士女富逸,社会安宁,仓廪充实,人口和钱粮几乎都可以吊打之前的元嘉年代。
但同时,他又不是一个特别标准、像是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明君。
一生行事相当叛逆,乾纲独断,为所欲为,从来视礼法如无物。
萧子良的娘亲裴惠昭,在武帝还是太子的时候就去世了。
萧赜悲痛欲绝,力排众议,将裴夫人送进了天子七庙。
这个位置可不是什么祔庙,而是位列昭穆的正神,从前都只有皇帝、或者追尊为皇帝的祖先才能入选。
永受后世子孙香火祭拜,就算当朝帝王来了也得行礼。
而裴夫人当时只是一个太子妃。
这种史无前例的事,在朝堂中捅出来,不出预料,引起了轩然大波。其中反对最激烈的,正是那些儒生文臣。
儒生们全都跑出来死谏,痛斥祭仪混乱,礼乐崩坏,国将不国,甚至还有人弹劾换太子,要把萧赜撤掉。
当然,他们并没有说什么违背传统之类的鬼话。
你南齐都已经谋朝篡位了,还讲什么传统,这不纯扯淡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