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景暄抬手就想用腕中袖箭制服对方,然而刚一用力,整个人便瞬时疼得半跪在了地上。
那是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接近死亡一般钻心的疼,但他到底强撑着没让膝盖落地。
他是君王,绝不跪宵小之人。
大滴大滴的汗珠顺着额角滴落,从帷帽的缝隙里,吧嗒吧嗒地砸在了地上。
柳丑儿看出了他的坚持,蹲下身,摘掉他的帷帽:“我果然没有看错,你绝不是坊间传闻那样。”
景暄没有理会,只是努力平复气息,冷厉反问:“你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柳丑儿想了想。
“第一次在赌坊的时候,我贴身瞧了你,美得惊世骇俗,可又确实是个男子,这般美的男子我着实未曾见过,只听闻当今陛下有此姝绝之姿。”
“然后就是你那位属下,虽换了小厮服,却不小心被我看到了一眼内衬,竟是上好的绸缎,所以你的身份绝不简单。”
“紧接着就是我被抓到了左相府,有传言说你是襄定王的逃妾,又与当今陛下有几分相识,左相又格外在意这一点,可我分明确定你是个男子,所以我就猜你就是真的圣上。”
“至于你为何要和顾放演那么出戏,我想应当是为了查贪腐之案,所以我笃定,你不仅就是当今圣上,而且和顾放的关系绝对没有表面上那么恶劣。”
“这也就是为什么我要把月圆花好蛊给你种上,再诱使你用顾放之血饲养的原因。”
“因为我倒要看看,你在顾放心中,到底是何份量,是欲除之而后快的傀儡君主呢,还是他亲手养大的小侄子,他到底是真的想操纵你,还是一直都为了保护你。”
“如果是前者,他应当不会来救你,你就只有一个人在这儿承受蚀骨钻心之疼。如果是后者,那我倒要看看,他打算怎么保护自己这个小侄子,是君臣乱伦,还是叔侄乱伦?”
“但无论哪一样,想来都精彩得很。”
柳丑儿说着,竟露出了期待的笑意。
“所以陛下,你确实是讨人喜欢,也确实可能在以后成为一个好陛下,但奈何顾放这人实在没什么软肋,又实在谨慎到无缝插针,只有陛下你,天真良善,又恰好送上门来,我不利用一下都实在说不过去。”
“不过陛下你也莫要怪我,毕竟黔中道那上万条人命,朝廷至今也给出一个交代,我等草芥,便不得不用自己的命来讨一个说法,报一报家仇了。”
“那么陛下要不要和我赌一赌,看看我们那位襄定王,他今夜到底会不会来?”
柳丑儿说这些话时,既有种赴死的平静,又有种闪烁着光芒的兴奋。
景暄不知道他和顾放到底有什么仇,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想利用他做什么,更不清楚八年前的黔中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他只能用指甲把掌心掐住血珠,强行维持着最后一丝理智:“所以那封密信,你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那封密信一定是真的。
他也不是没有想过顾放会取而代之。
可若顾放从八年前就打算徐徐图之,那他曾经有过的那么多年的信任和依赖又算什么。
柳丑儿却像是吃准了他会在意:“这封信哪儿来的,你不如等襄定王来了自己问他。如果他不来,你也会疼死在今夜,一个要死的人,又何必在意那么多。”
柳丑儿还是在逼他赌。
可他并不想赌。
他轻讽地笑了:“顾放今夜有急事,他不会来,我也不会同你赌。因为这世间万物只有两样东西我从来不赌,一个是人心,一个就是人命,而且我向来最不怕的就是疼,所以这次怕是不能让你得逞了。”
“不过你放心,等朕熬过了这万虫噬心之痛,明日上朝便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朕之为人,绝不与宵小之辈同流合污。”
他手掌撑地,抬头一笑,冷汗从他额角渗过,他却依旧笑得风流痞雅,唇角弯弯,眉眼多情妩媚,屋内鎏金碎光碎落金光,落入眸底,美得不可方物。
明明该是狼狈至极的时候,可却在那一瞬让柳丑儿心里猛地一抽。
倒不是因为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美人,而是在那一瞬间竟然生出里某种自行惭秽。
他从未想过在这样的时候,这位帝王竟然还会笑着说出给他个交代。
但都是骗子!
这世上怎么会有人上人拿命给他们这种蝼蚁一个交代。
此人定是用美貌蛊惑人心,断不能信。
“那你就好好在这儿呆上一夜吧!”
柳丑儿愤怒做出决定,当即快步离开,紧锁上房门,就匆匆离去,不敢再多看景暄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