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玘坐在冰冷的石阶上,愣愣地眺望着山下。
自从成了陆神医的药人,他每隔几日便要来山上见陆神医,这条上山之路他早已熟悉至极,今日静下心来细瞧,方知此处竟是这般苍凉。
周遭寂静得可怕,整座山头仿佛只剩下了他一人。
时间在无声中缓缓流逝。
过了许久,远处响起一阵猴子的叫声,依稀还混杂着其他野兽发出的动静。
容玘忽而就想起了那年楚明熙曾被困在山洞里一整个晚上没法下山,一张脸霎时变得青白。
那日明熙跟他一样,腿脚也受了伤难以行走。他堂堂一个男子,伤了腿脚无法下山尚且会觉着无助,更何况是明熙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被困在山上独自一人过了一夜,耳中听着山上猛兽的吼叫声,她的心中又该有多惧怕。
心底某处像是被人用力地扯着,一抽一抽地疼。
李泰怕容玘等得心焦,几乎是小跑着下的山,容玘听得他的脚步声,扭头朝他望来,两人对视一眼,李泰咧嘴一笑,才要加快脚步,便瞧见容玘的脸上竟露出了防备之色。
李泰愣了一下,压下心中的疑惑走近几步,直至跑到容玘的跟前,容玘才神色变缓,迎着他投来的目光问道:“明熙她可还好么?”
李泰眉头紧蹙,心里总觉着哪里有些不对劲,偏又说不上来是何缘故,待听见容玘问起楚明熙,注意力便被他的问话转移过去。
方才他上山,并不曾见到楚明熙,只是他深知容玘很是在意楚明熙,下山前便特意找了陆神医的徒弟询问了一番。
“殿下您放心,楚大夫一切安好。”
他话说得含糊,好在容玘也没在意,扶着一旁的树干站起了身。
李泰忙上前搀扶住容玘:“殿下,卑职背您下山罢。”
“不必,孤自己能走。”
“殿下,您的腿……”
“你扶着孤下山便可。”
主仆二人各持己见,到底有尊卑之分,李泰也不敢硬着来,只得从了容玘的意思,扶着容玘的手臂缓缓往山下走去。
行走了约莫半个时辰的光景,两人迎面遇见了正往山上爬的叶林。
叶林和容玘见到彼此,两人心中的滋味皆着实难辨,可到底不是陌生人,不好装作不认识,只礼节性地略微颔了颔首,不曾交谈只言片语便已擦身而过。
叶林顺着石阶走了几步,忽而又察觉到些异样,迟疑着停下脚步回头举目,瞥见李泰两手搀扶着容玘的手臂,一步步缓步下行,容玘走得蹒跚,颇有几分腿脚不灵便的模样,当是摔了腿脚受了伤的缘故。
叶林到了山顶处,见了楚明熙本想跟她道出容玘受伤一事,只是与她言语间,楚明熙却一字不提容玘,叶林一时便有些拿不定主意。
此番明熙能有幸得到陆神医的医治,虽则多亏了容玘帮忙,但恩是恩,情是情,楚明熙既是已不再在意容玘,他又何必在明熙面前再提及容玘,没得反倒多事。
叶林将带来的吃食递给楚明熙,道惠昭和石竹她们每日都吃得好睡得好,劝她不必忧心,两人又闲话了一番家常,瞧着日头渐落,楚明熙怕天色再暗下去不容易下山,便催着叶林早些回去,叶林便也不再耽搁,叫楚明熙留在屋中不必送他,自行推门离开。
才走了片刻,远远便瞧见陆神医身边的那小徒弟正站在药庐门口扫地,叶林上前几步,笑着招呼道:“小师父忙着呢。”
小徒弟收起手中的扫帚,回礼道:“叶大夫。”
“我师妹平日里有劳小师父和陆神医照顾了。”
“叶大夫客气。”
两人略微寒暄了几句,叶林想起上山途中曾巧遇容玘,便开口问道:“今日太子殿下来过了么?”
徒弟摇了摇头,道:“殿下并不曾来过,不过殿下身边的李侍卫倒是来过,是几个时辰前来的山上。”徒弟仰起头看了看天色,似是想起一事,“哦,对了,李侍卫今日还问起了楚姑娘。”
叶林眉梢微挑:“哦,他问起我师妹?问的何事?”
“李侍卫问起楚姑娘在山上过得可还习惯,若是短缺什么也尽可与他说。”
叶林神色莫名,知道这些定是容玘差李泰过来打听的,容玘和楚明熙之间的恩恩怨怨也绝非他能左右,遂也不再多言,就此谢过徒弟告辞下山。
***
容玘和李泰走走停停,等终于走到山脚下时,容玘的脸色已惨白得不成样子,李泰赶紧扶他坐进马车,快马加鞭赶回了东宫。
宋砚见容玘受了伤,如临大敌一般,和李泰二人一左一右搀着他进了屋中,小心翼翼地扶着他在床榻上躺下。
宋砚与李泰合力换下容玘身上那条染了血的裤子,宋砚瞥了眼容玘脚上的伤口,心下纷乱。
伤得倒不算如何厉害,只是容玘给陆神医当药人,他们三人特意将此事瞒过了所有人,便是连皇后娘娘也不曾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