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个字都没跟她提起,只将他从陆神医那里要来的药丸塞到了她的手中,那会儿她不愿吃那些药,从未想过药匣子里的药丸都是他用自己的康健换来的。
她以为她早已不在意他这个人、不在乎有关他的任何事,可眼眶仍是不受控制地酸涩起来。
她忍了又忍,手指紧紧捂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呜咽之声,眼泪还是忍不住簌簌而落,一滴滴落在信纸上,顷刻间就将纸沾湿了一大块。
她抬起手,将泪痕轻轻抹去,不过几息,信纸重又被新的泪痕打湿。
静坐良久,她终于平息好心情,将书信小心地折叠好,重新放回了匣子里。
***
日子一晃便到了除夕夜。
府里到处张灯结彩,一大早起来,惠昭就穿上了新做好的大红色兔毛滚边小袄,衬着她粉扑扑的脸颊,瞧着格外喜庆可人。
外头又下起了雪,楚明熙和石竹她们几个躲在暖烘烘的屋子里,围坐在炕桌旁吃点心。
今日晨起后石竹突然来了兴致,道自己好些日子没下厨了,问楚明熙她们可要吃些什么,惠昭直嚷嚷要吃小酥饼,石竹便去小厨房做了些热乎薄脆的小酥饼,惠昭许久未曾吃过小酥饼了,石竹才将碟子端上桌,她一口气就吃了好几块,吃得嘴角上都沾着油光,楚明熙见了摇头苦笑,掏出帕子给她擦嘴。
“楚大夫在屋里么?”
听得门外有人找楚明熙,忍冬穿鞋下地,掀帘走了出去,将来人让到屋里。
佩兰上前行礼,楚明熙含笑着道:“这会儿外头正下着雪,你怎么倒过来了?”
李泰到底是外男,不宜往女眷的屋里跑,容玘便叫李泰细细挑了个做事稳妥的丫鬟,每回容玘有东西要给楚明熙或是给她递个话,便会差佩兰去楚明熙屋里跑一趟。
佩兰在一众丫鬟中模样不算拔尖,却是个稳重的性子,且做事细心熨贴,来的次数多了,不止是和楚明熙,跟石竹和忍冬也都处得极好,就连惠昭每回见了她,也总会亲昵地唤她一声‘兰姨’。
佩兰把端在手中的托盘递上前来:“楚大夫,今日是除夕,这是殿下命奴婢送来的福字和新年吉语。”
楚明熙伸手接过:“外头天冷,快坐下跟我们一道喝杯热茶暖暖身子罢。”
佩兰笑着道了声谢,也不忸怩,依言坐下,坐在炕桌旁的忍冬提起茶壶斟了一杯热茶递到她手中,又给自己的茶盏里添了些茶水,还将点心碟子朝佩兰面前推了推:“这是石竹姐姐亲手做的小酥饼,你也拿一块尝尝罢。”
楚明熙将送来的福字和新年吉语打开一看,上面的字明显比前几日容玘写的工整多了,铁画银钩,很有几分容玘从前提笔写字时的遒劲有力模样。
楚明熙微微讶然,从字迹上收回目光:“这是殿下写的……么?”
佩兰抿嘴笑道:“是呢。殿下才将这些字写好,便催着奴婢赶紧送来给楚大夫您呢。”
靠在楚明熙怀里的惠昭眸子一转,跳下炕,迈着两条胖乎乎的小短腿跑到石竹和忍冬跟前道:“竹姨,冬姨,我们这就把这福字贴在门上罢。”
石竹和惠昭还有忍冬这厢正商议着贴福字,楚明熙抬起眸子望着佩兰,心中又惊又喜,脸上带着一丝难以置信:“殿下的眼疾已好了?”
佩兰有些不确定地摇了摇头:“没听说殿下的眼疾已好了啊。”
殿下向来不喜丫鬟贴身伺候,只叫李侍卫在他跟前服侍,若非进出女眷房中实属不妥,李侍卫也不会挑中她给殿下跑腿送东西,是以殿下的事,她并不比旁人知道得更多。
楚明熙明白从佩兰口中再问不出什么来,想起容玘的事唯有李泰最清楚,忙又问道:“方才你送福字和新年吉语过来的的事后,是李侍卫跟你一道过来的么?”
佩兰颔首称是。
楚明熙扭头望着窗外:“李侍卫他人呢?”
“李侍卫他已经回去了,才刚走。”
楚明熙不及多想,穿上鞋子便掀帘而出。
跨过院门,抬眼瞧见李泰和容玘静静地站在院门前,正朝着她这的方向张望着。
楚明熙快步朝他走过去,本想问他是否已好些了,可眼瞧着离他不过十步远的距离,他仍是对她视若无睹,目光失神地越过她望着屋门,她眼神一黯,立时明白他的眼疾并没有好转,即将问出口的话语尽数堵在了喉咙里。
是啊,原是她想得太轻巧了,眼疾哪是那么容易就能医治好的。
她眼睫微颤,忽而就想起他亲笔写下的新年吉语——
年年有福,岁岁平安。
第89章第捌拾玖章过年
那是容玘的字迹,她认得出来。
要将‘年年有福,岁岁平安’这八个字写得如此工整如同先前一般,定是摸索着练习了数遍方能做到。
他祝她年年有福,岁岁平安,她又何尝不希望他亦是如此呢。
许是他在原地已站立良久,肩膀处略有些湿,风一阵阵吹过,雪片扑簌簌地从枝头洒下,落在他的大氅上不过几息,便又化成了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