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原谅我的无礼,神明大人。我只是想确认——”
“带着刀与枪去确认么?”我歪了歪脑袋,“你只是想变成‘唯一’吧?然后就可以肆无忌惮的对我下达命令了——你是这么想的吧?”
他一阵无言,最后干脆的低下了头:“我很抱歉,神明大人。我只是想为您扫除路途上的潜在障碍,绝没有其它意思……请原谅我的僭越。这样的事不会有下次。”
我看着男人,感到了他与阳明的某些相似。他们都是那种外表无害内里有城府的家伙,且道德感稀薄。区别在于阳明很有趣,男人却很无聊,光是维持对话就让人困得想打哈欠。
“你是那种会给预备方案做预备方案的类型吧?”我说,“为了成为‘唯一’,不惜无视我的警告;然而又考虑到失败的可能,为了不被瞬杀,特意跑到并盛的神社来,寻求‘綾奈神’的庇护。你就是这种人没错吧?”
他谦逊地垂首:“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您——您作为新生神明的存续。”
“…嗯。这样吗。”我故作沉思,“但是,好像还是有一点点失策——”
闻言,男人迅速抬眼又落下。我注意到他暗自咬牙的神态,没有理睬,只是慢慢向前。
一步,两步……学生鞋在鸟居前刻意悬停,血珠沿着鞋带簌簌滚落,污染了地面。
“……!”
他睁大了眼睛,忽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仓皇后退。在惊恐的注目中,我轻巧地跃过了鸟居,对着他微笑:
“——对我好像不起作用啊,所谓的‘綾奈神’的制约?”——
眼睛上方,我虚虚捏着拇指和食指,像比了一个“C”。男人悬浮在五米高的空中,遥遥看去,小小的脑袋就像被夹在“C”字的缺口里;如同娃娃机里的娃娃,不甘的摇来晃去。
尖叫与求饶逐渐凄厉,恐惧与怨愤灌入耳朵,转化为源源不断的愉悦心情。
我慢慢收紧了拇指和食指间的缺口,满心满眼都是爆裂开的虫子,“啵”的一声从瓶身里弹出的香槟瓶塞。
这时一阵微风吹来,牵动不远处的绘马系绳。木块轻轻碰撞,这样细微的响动叫我回过神来。
“在神社动手好像不太好。”我眨眨眼睛,使用了征询的口吻,“我们不如还是换个地方吧。”
于是画面一转,我们到了满是焦枯树木的林间。男人似乎恢复了理智,一副暗中思索的神态,那种表情令我讨厌,所以无论他说什么都被我无视了。
“很怀念吧?14年前,你们用少女与婴儿作为祭品,举行降灵仪式的地点。”我慢慢地说,“失败了数次、耗费了无数财力物力、献上了诸多生命,好不容易才创造出的‘神明’。在套上锁链的数十年后,竟然主动撕毁了契约。你一定很好奇原因吧?”
“喀……你、不是……喀啊——”
“说反啦。是‘你不是’才对吧?”我稍稍放松了一点手指间的力道,“毕竟最初的计划是让‘我’附身在伟大的教长身上嘛。结果‘我’偏偏选择了‘女性的婴儿’——在那个瞬间你就断绝了信仰——其实自己多少应该能察觉到吧?否则又怎么会躲到并盛的神社里去呢?”
“你、你不是……神明——唔啊啊!”
我微笑着将手重新收紧。一阵液体飞射,喷溅到焦黑的树枝上。
“说什么傻话呢?‘我’是如假包换的神明喔?欸?明明是没能吞噬黄泉神明的失败品,为什么会不受‘綾奈神’的制约?那得问你们自己——只不过是卑贱的虫子,自以为捏造出相似的权能、掌握了降灵的方法,就能够吞吃掉‘我’么?”
黑色的雾气从地底渗出,化为锁链般的扭曲蛇影,在地表森然盘桓。
“你是綾、綾……”
男人耷拉着脑袋飘浮在半空,双瞳充血,嘴巴一张一合,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嗯……还是不对。”我伸出另一只手,“但‘我’没有和讨厌的人多话的兴趣啦。‘我’的时间很宝贵的。”
他不再挣扎了,像某种认输的兽类,只等着猎人把自己的头砍下来。
“别误会啊,我不打算杀你——我最近在学习养植物。书上说,有些树木可以活几百年之久。你的愿望不就是‘超脱生死,身心自由’么?”我高兴地说,“虽说不是信徒,我也特别来帮你实现一下吧?”
“——从‘人’变成‘树’的诅咒。过程可能有点痛。你忍一忍。”
说着,我将两只手合并到一起,掌心缓缓碾磨。惨叫声转瞬即逝。温热的液体飞溅到四面八方。
“我听猫婆婆说,你们专门吸纳身心绝望的信徒,还会定期举办感恩活动。这样做了心情就会变好么?”我轻声问,“那我也来试试看吧。”
噗嗤。
“感谢你们让‘我’诞生,赋予我全知全能、掌控‘诅咒’的权能。”我说,“令我得以每时每刻每分每秒听见人类的恶念,以此作为力量的源泉。”
噗嗤。
“感谢你们用成堆的尸骸作祭品召唤,让‘我’摆脱‘里·并盛’的桎梏,令‘死’之权能覆盖至‘生’之概念遍及之所。”我说,“令‘我’一分为二,一半在黄泉仰望现世,一半在现世俯瞰黄泉。”
噗嗤、噗嗤。
“感谢你们将‘灾厄’与‘不幸’灌进我的身体,”我说,“让我的感知扭曲,因目睹憎恨而产生喜悦,因目睹喜悦而产生憎恨。感谢你们令我永远无法理解艺术之美,无论是绘画还是钢琴,我都完全——完全搞不懂呢——”
噗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