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史书将她所做之事一一详述,怕是眼前这几人会想着法子再造出一个岚隐冥阵,然后麻利地把她一脚踹进去。
毕竟那冥阵所要封印的,除了堕神,还有她这只刀鬼。
柒白自觉担不起他们的目光,也不觉有什么好值得可怜的,就算他们所想成真,那于她而言,也不过是些不够数的罚罢了。
想着她的事也解释得差不多了,柒白抬手放出那只已经微微泛红的冰魄,将话头从她身上拢开。
“这些魂丝我还需养一养方能用。刚才在岚隐我虽一时无法出阵,但阵外的情况还是看得清楚。他们先用残魂后放魄儡,魄儡看上去应该近千,而那残血画阵,就算由破画境的大思者制作,也免不了要用掉上万条人魂。”
“再加上刚刚凌锋遇上的脊海生花,那东西没有相当数量的人魂也是养不出来的。”
柒白边算边用目光扫过眼前三人,问出她当下最疑惑的事,也是她最终决定出阵的原因——
“这粗算一下,就是差不多快两万人没了性命,晟坤近些年来是又发生了什么战事吗?”
听着她一笔笔清楚地算着人命账,三人只觉被从刚才的感慨里断崖似地拔了出来,深看了一眼那张被面具遮住的脸,都感觉到一种非此世间的不近人情。
消化了一下两万这个数字后,古望溪才开口道:“晟坤如今太平并无战事发生,这么多人魂,且不说别的,光那怨气就瞒不住在各地的泣幽钟。虽然现下泣幽已划归熙国管理,但所有异状也会一并传到楼内,要是怨气太重,凌锋也会协同查办。”
泣幽是感应怨气的魂器,设在晟坤每一州府,其运行机制和不知风相近,不同之处是以魂幡代替铎舌。
枉死之人怨气深重,不易溃散又喜集聚。
所以当怨气聚到一定程度时,便会受魂幡招引,撞响泣幽,使钟声长鸣。
古望溪思忖了一下,又接着道:“我已有几十年未见过泣幽示警了,柒大人,这些残魂人魄会不会是他们多年积攒所得,并非近几年获取?”
“魄儡和祟魔倒是可以炼好先留着,但残魂不行。”
柒白微微摇头,语气里泛着些微肃冷:“残魂是无处寄身之物,会随着时间流逝不断逸散,除非能不断食魂进补,才能勉强保全残身,但那个吃法任谁都养不起。而刚刚那些璃人所用的残魂凶性极烈,也十分完整,应该是不出两三年的新魂。”
听了柒白这么一说,古望溪眉头不由皱起:“数百枉死之人的怨气就足以让泣幽长鸣,这上万人命,如何能瞒得过去?”
古望溪所说的也正是柒白疑惑的地方,当年凭借泣幽他们曾多次找到潜藏在晟坤的僇民,可以说,她还从未见过泣幽失效。
她想了想,继续问道:“那这些魂魄,会不会来自罚之域?”
罚之域的名字一出,就见眼前三人的面色都变得严肃了起来。
那里是上次战时,神助他们打开的囚禁僇民之地。
最开始那里本是六方世界中的一方无灵无人的游离之所,说不清因何而生,也与其他五方世界完全隔绝,只有少数可以游方的大思者才去过那里。
而到了战争末期,晟坤大军将僇民逼至定天山脉后便僵持不下,幸而蒙神眷顾,得赐魂器天狩凿,又拖着僇民苦挨到了星移之日,方才打开了方外通路,搭成界桥,将僇民放逐其中。
虽被郗融意外脱逃,但还是将大多数僇民璃人隔绝在晟坤之外,彻底奠定了那一战的胜局。
如果是晟坤上的僇民余孽尚还好说,要是罚之域出了问题……未必不会爆开一场倾海之劫。
“柒大人有所不知,为防止僇民再次借道游方,所有灵毓之地都被牢牢封护,每年都会派凌锋卫彻底巡查,平日也有人值守,从未见过异状。而且罚之域四时混乱灵气全无,现已过了百年,就算他们真想做些什么,大概也是难成气候。”
未等柒白回答,一直未说话的萧刻忽然开了口:“楼主,我倒曾听我师父说过,当年在定天山将僇民打入罚之域时,因为支撑界桥的时间有限,有许多兵士百姓来不及救出,就那么随着一道被带去了罚之域。”
说罢,他求证一般地向柒白看了过来。
柒白未想到这件事会被人忽然提起,只觉心头忽地被什么狠狠一攥,她强自静了片刻,才简短地道:“确有此事。”
古望溪和一旁的林铎闻言都是面色一变。
僇民素来看晟人的魂魄如砧板上的鱼肉,宰割使用犹如庖厨烹饪,谙熟于心且花样繁多。